族长这样的男人,实在……
我深吸口气,说族长我,我来告诉你一件事:胖子……快不行了。
族长一怔,死寂的表情终于出现裂痕,我赶紧又道:我已去看过他了,他说……想再见你一面,但没办法联络上你,于是我赶过来告诉你,你,你去见见他吧!
族长没有回答,转身就走,我牢牢跟着他,却不敢再说什么。这一路上,他没有同我说话,仿佛当我是个隐形人。我们就这么向东,向东,一直走到甘孜草原上时,我才突然惊觉:这条路,不就是当年弟弟陪他走过的吗?
那时族长还没有进青铜门,还没有去杭州道别;那时吴邪还活着,一切还没有发生……
兜兜转转,时光轮回,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我看着来路,百感交集,深深惊叹于命运的不可揣测。
你回去。族长终于对我说:我自己去看胖子。
你一个人?我盯着他,心里满是担忧。族长这些年音讯不明,但我从他惨淡的容色上,看得出他这些年都是怎么过的,如果不是还有张家的职责牵绊着他,他很可能已不在这个世界上了。这些年,他失踪的这些年里,我再一次详细了解了关于他的一切,越发明白他能够成为之前那个族长,成为让我打心眼儿里崇敬佩服的张起灵,是有多么不容易。
而他从那个张起灵变成今天的样子,又是多么惨烈。
族长,我陪你去吧,我,我不放心你……
不了。他看看我,将目光移开,我看到他眉头微微蹙起,目光中藏着复杂的情绪,我猜这是一种为难。或许,他并不希望得到我的帮助,但他也明白我是真的在担心他。
这时,他将随身的包袱取下来,递到我面前,吩咐我:把这个放到杭州。
杭州……我被他的举动震惊,一时反应不过来,木然接过包袱。然后在手指触到它的一瞬间,我突然明白:这里面装着吴邪的骸骨——他竟将吴邪的头颅交给了我!
他说出一个地址,包括钥匙放在哪里,嘱咐我把包袱放过去,然后就可以离开。我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说不带吴邪去见胖子了,见也不过是伤心。
族长……我,我已是语无伦次,所有语言都死在胸膛里,脑中高速转动,眼泪几乎要夺眶而出。
他……他并不恨我,甚至将吴邪交给我,让我将它送到杭州去。
我们就此作别,看着他在夕阳下走远,我突然觉得族长是那么孤独,他孑然一身的旅途未免太长,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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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早已变了模样,我循着族长所说的地址,将“吴邪”放到一处民居里,看不出这里和吴邪生前有什么联系。我在忐忑中等待族长的归来,虽然他吩咐我放下东西就可以走,但我觉得我该留下,或许族长看完胖子后就会回来,至少,我能在他回来时亲手将吴邪还给他,而不是留下一室冷寂与冰凉。
半个月后,族长回来了,他看到我似乎有些惊讶,我问他情况怎么样,他说胖子走了,后事也办完了,我很想问他接下来呢?他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我很怕他再次失踪,让我们再等一个二十年,或者更久,甚至……甚至就这么消失掉。
铁三角已经不在了,曾经将族长留在人间的鲜活情感纷纷枯竭,我看着现在的族长,恍惚觉得他不像一个活人,而是一个会说会动会呼吸的人形幻影。
没有活气,没有人味儿。
就在我思来想去的时候,我发现族长靠在沙发里睡着了,明显的疲惫写在他脸上,即使在梦中他也眉头深锁,仿佛每一根头发上都沾满了命运给予他的苦痛。
我长叹一声,给他盖上毯子,默默退出房间去做晚饭,天黑下来时他醒了,抬眼见我出现在房门口,他有一秒晃神,跟着,我看见他摇了摇头,低声说:还以为是吴邪……
吴邪……
吴邪已经死去三十年了,族长。
这句话我没有说出口,我也永远不会跟他说这么残忍的话了。
出乎我意料,饭桌上,他竟主动跟我提起这次去看胖子的事,或许他方才小憩时做了一个好梦,梦里有吴邪鲜活的身影;又或许,胖子在弥留前交待了他什么,他终于愿意将一些想法讲出来,哪怕此刻他面对的人是我。
胖子让我去看看吴邪,他说。
我一愣,筷子上的食物落下去。
看吴邪?
他转头盯着窗外阑珊灯火,平静地讲话,仿佛我并不存在,他愿意对空气说话,对夜色说话,对早已消逝的人们说话。
伴着低沉喑哑的陈述,我脑中似乎出现了栩栩如生的图画,描绘族长心中苍凉的记忆。
我听见他说,这是胖子的遗愿。
三十年前那一夜,吴邪发狂重伤胖子,撕裂了他的咽喉,伤及声带,此后胖子说话就一直不利索,再回不到当初爽朗的大嗓门了。他变得收敛,离开道上的生意,渐渐归于平凡人的生活。这么多年来,族长和他也只见过几面。
关于吴邪的事,胖子都知道,族长向他坦白过是自己杀了吴邪,对此胖子没有任何表示,或许他也不知该如何表达才妥当:恨吴邪重伤自己吗?恨族长杀了兄弟吗?还是同情吴邪身不由己,死状凄凉?
或许都有,也都无法囊括这些年的种种。
如今,胖子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族长说他去了医院,看见胖子躺在那里,浑身散发出行将就木的气息。他们在冷白的光晕中对视,听陪护的亲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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