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耒猛地站起身,大声说:“别走,文瑞!”
这句话似乎消耗掉了很多的热度,他的身躯在这一瞬间,迅速地重新消颓。
“我……”尤耒说话时,喉间似乎有一块布满棱角的石块,每个字都无比的艰辛,“我这次出来,找你,没有人知道,没有告诉任何人。”
廖文瑞相信了,尤耒特意说明这一点,应该不是想什么花招。
“今天我想找你说这些话,因为现在不说,之后可能也没有……再说的机会了。”
廖文瑞的心脏忽然揪了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但他还来不及去细想,尤耒已经慢慢地,朝他跪下了。
“你这是干什么!”廖文瑞又惊又怒,他这辈子也不会想到,尤耒会有向他下跪的这一天。但他也不想走上前去扶起尤耒,这是尤耒的膝盖,是尤耒的尊严,尤耒沉重的负罪感,他扶不起来。
尤耒终于在他面前卸下了那种刺猬一样的伪装,这让他内心充满了惶恐。
“我对不起你。”尤耒声音低哑,听起来莫名教人心酸,“很多方面,我都对不起你。”
廖文瑞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管不着……但是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你这种卑微的样子。”
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希望尤耒自信,希望尤耒闪闪发亮。尤耒曾经是他的理想国,是他的十四行诗,是他的年轻的生命里的烛火。
“哪怕我已经做了不少坏事,扔掉了多少张脸皮……但我这辈子,只向两个人下跪过。”尤耒说,“一个是我爸,我跪着求他,把家里卖掉的那些地产,用来供我上音乐学院。”
他的声音是嘶哑而颤抖的,“一个是你,我跪下来,想请求你的原谅。”
“我们之间,不存在这种东西。那天我就说了,你不欠我的,尤耒,”廖文瑞说,“我也不欠你的,我们早就互不相欠,一笔勾销了。”
“在我的心里,一直是亏欠你的。”
廖文瑞没话说了,他从局促不安的状态切换到了静默无言。
“我一直想红,从我厚颜无耻地把用来给我弟治病的钱,拿来读书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想红想疯了。我内疚,但是我想着,我一定能吃上这碗饭的,我能出人头地,到时候我给他请最好的大夫,好好儿地补偿他……你明白吗,文瑞,那时候我刚到这儿,刚进学校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我就要成功了。”
这还是廖文瑞第一次听到这种事,他胆战心惊,没想到那时候看着不食人间烟火的尤耒,其实早就有了这样的念头。
“然后我认识了你,”尤耒苦笑着,“说实话吧,我最开始,其实是相当看不起你的。你看看你,要家世有家世,有一个好爹给你铺平了路,你完全可以顺风顺水,却偏偏要自己走弯路,还要和我这种人待在一块儿,说和我同病相怜。我嫉妒你,你太耀眼了,你独立,自信,有才华,却偏偏要和我一起鬼混。你越是对我好,我就越觉得自己的人生就像个笑话……”
他把自己内心最y-in暗,最自卑的那个角落抠了出来,血淋淋暴露在阳光下。廖文瑞的心颤抖了起来,他们的友情,其实看起来才真的像个笑话。
……
尤耒的声音在十来平米的室内,平平淡淡,听着却震耳欲聋。
“去参加海选的时候也是,你约我去,我那时候想,来了,我的机会来了。你总让我帮忙看你选的曲子,甚至让我看你的原创编曲……我那时候想,你难道就不怕我做什么吗?如果你知道了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还愿意这样靠近我吗?”
“……”
“但是我不会让你知道,因为我感觉到了,你好像喜欢我。”
廖文瑞心里最脆弱的那根弦,猛地绷紧了。
“就算不是喜欢,好感也总是有的吧。”尤耒说,“我利用了你,你很会钻研,有门路,跟着你,我就能得到很多的照拂。但是之后,过了庚娱的海选,到半决赛的时候,有个副总提前告诉我,半决赛,我注定是要被刷下去的。这回连你也没法帮我了。……你后来也知道我做了什么,只要睡一觉,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多划算?但是我想了整整一个晚上,我怕事情会暴露,我怕你知道了会看不起我,但是最后,我还是屈服了……”
“人一堕落,什么脸皮,什么狗屁尊严,算什么呢?说实在的,为了保险,我后来又和她睡了几觉。每次从宾馆出来,我都不敢回去见你,我怕你问我比赛准备得怎么样了,怕看见你的眼睛,里面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那时候我恨自己,也有点恨你,甚至开始恨这个世界。”
“……别说了,”廖文瑞喉头哽咽,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别说了。”
“也许之后我喉咙里的东西,是我的报应。”尤耒垂着头说,“从我发现它,我就开始慌张。它长的位置太危险了,如果要摘除,一定会割伤声带。如果我不能唱歌了……我还能做什么?庚娱只想捧你,我和穆海只是你的陪衬,这一点我非常清楚,他们不会留一个没用的歌手。”
所以他选择了去讨好高层,想求一个退路。但那次也被廖文瑞打断了,那个女人恼羞成怒,彻底断了他的后路。他被公司打发了一笔违约金,就这样扫地出门。
那时候他幡然醒悟,失去了庇护,没有了廖文瑞,他就什么也不是。
之后的几年,他躲在市井里,看着廖文瑞一路飞升,成了新一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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