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说着猛然反应过来,马上改口,“……那什么,我可不是绕弯骂你啰嗦……反正你说的对,他说的不对……我的意思是,他比你啰嗦多了,不是,是你没他啰嗦……”
说来说去,终觉不妥,索性闭上嘴,一个字也不说了。
于正秋被他弄的哭笑不得,但还是耐下心来解释:“三民主义,共和立宪,这些原本是好的,错的是蒋介石政府,他们背离了革命初衷,站到了人民的对立面上。战争只是一种手段……我们的最终目的是要推翻一切不合理的制度,建立平等自由、充满人性的、真正属于人民的政权……那才是我们的使命。”
张胜继续沉默,并在沉默中困惑。于正秋的想法他永远都理解不了。但对于战争之后的事情,他也曾经有过自己的幻想。无非是面目模糊的□,面目模糊的北平城南京城,以及一条一条写着胜利的大红横幅。
在很久以前,他的梦里还会有个扎着麻花辫的媳妇儿,有自己的家,有很多很多的儿女,来填补他至今以来的孤独。像这样的梦,几乎每个战士都会有一个。但如果战争真的结束,他又觉得不舍,他应该当一辈子的兵,不离开部队,不离开身边的人。为了这个,他觉得可以用他的梦去交换。
“报告!”三连长李顺的口号同时打断两个人的沉思,“新四旅旅长董祺带到!”
话刚说完,他身后的两名战士就推搡着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戴着大校肩章,身上的黄绿色军服显的有点宽松,在后背上被人抓出一个大褶子。他脸上蒙了一层很厚的灰,像是刚从土里钻出来。
张胜盯着他的脸看了很久,越看眉头拧的越紧。终于,他发话:“你谁呀?”
那人不着痕迹地颤抖了一下,尽力用很平静的声音回答:“我是董祺。张团长,咱们以前见过,你忘了吗?
”
张胜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震的茶杯跳了几跳:“知道见过你还瞎说,当我是三岁小孩?”
那人梗着脖子,大声说:“我就是董祺!不信你们去找几个俘虏来,我跟他们当面对质!”
于正秋凑过来小声问:“是他吗?”
张胜面有难色,心中顿时万分懊悔,埋怨自己当初怎么就没多看董旅长两眼。“本来觉得不像,但给他这么一搅和我也拿不准了。”
于正秋又问:“这个董祺有多大岁数?”
“这我哪知道,少说也有三十了吧……哎!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张胜一拍脑门,像是恍然大悟,“顺子,拿块布来把他脸给我擦干净了!”
三连长李顺很快端着毛巾过来,在那人脸上一顿乱抹。他似乎还想争辩什么,但话一出口都落在了毛巾里,只剩下支离破碎的音节。
张胜走过去,端详着那张年轻的有些过分的脸:“少在我面前装了,就你?当他儿子也嫌小了。”
那人立刻涨红了脸:“谁说的,我们旅长才没那么老!”
张胜击了下掌,表示果然。
站在一旁的李顺显然是所有人中最愤怒的一个,他突然冲上去,揪住那人的军服使劲的摇,很快摇出另一个大褶子:“还不老实交代!董祺人在哪儿?”
“不知道。”年轻的士兵回答的很干脆,他固执的低下头,那是最消极的抵抗。
“行了行了,带下去吧。”张胜冲那几个兵挥挥手。他认为话说到这个份上也就问不出什么了,对于俘虏他们向来表现的很宽大。就算今天是以命相搏的敌人,明天一改编也就成了名义上的战友。这道理人人都明白,但却很少有人深究这种改变所带来或者否定的意义。
张胜重新回到凳子上坐好,一边喝茶一边观察于政委翻书,享受这战争间隙中难得的清闲。
阳光从漏缝的草皮顶棚中洒下来,碎了一地。于正秋的身影在光与暗的交替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的脸上有种难以描绘的温柔,张胜确定这种表情在他看任何人的时候都不曾有过,包括他自己。他觉得他有点妒忌那几张薄薄的纸。
“报告!”刚刚才去没多久的通讯员这时又跑了回来,一脸的气急败坏:“他们说……又抓到一个叫董祺的,这会已经到了门外啦!”
张胜愣住了,并且很快由愣神转为愤怒:“这小子没完了!”
又一个董祺被带进来的时候,大家不约而同的保持了沉默,并带有一定程度的怨怼。这是个穿着普通军装的人,甚至没有衔,面对张胜他表现的很镇
定,很有点久别重逢的味道。那种从容说不清是战火铸就还是与生俱来。
“张团长,好久不见。”他淡淡的说,“希望你还没忘记我。”
张胜围着他转了小半圈,终于开口:“真是你?董祺董旅长?”
“如假包换。”他安静的点头,“你们刚才抓到的那个是我的警卫员,新入伍的,没向你们□开过枪。”
张胜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拍拍胸脯:“这个你大可放心,我们向来优待俘虏,也包括你。”
董祺不置可否的笑笑,然后他岔开话题:“我们有五年没见了吧?”
张胜点头。五年的时间不算很长,但也不短,足以让两个阵营从友军变成敌人。
董祺:“那时候你还是个排长吧?说话口气倒是大得很。”
张胜纠正:“是连长!”
董祺:“对对,连长,瞧我这记性。”
张胜默然,他是个很少回忆过去的人,因为那其中的悲伤总是远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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