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确实在发抖。
然后,一只很温暖的手悄悄握了他的手一下。
谭墨闲微笑着、定定地望着他。
“草民谭墨闲叩见陛下。”
“江宁府解元贺温玉叩见陛下。”
接着,便是一场混战。
在场官员二百多人,皆是赞成青苗法的。几百张嘴同时争辩起来,贺温玉完全没有能插嘴的余地。
望着这一群张拔弩张几乎是朝自己冲过来的朝廷大员,贺温玉哪见过这样的场面?当场就懵住了。
却见谭墨闲见缝插针,只要有机会就痛下狠手。他始终笑吟吟的,或言辞犀、或妙语连珠令人无可辩驳。
只是毕竟寡不敌众,渐渐的,谭墨闲的声音便被隐没在一片指责之中。
皇帝李阖冷言旁观着这一场混战。
李阖军旅出身,于是他看什么都是以战略眼光去看的。
眼下明显是一场包围战。谭墨闲是城,其他官员是围城的重兵。
显然,在此之前谭墨闲在城池下做了大量的陷阱。他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是引着对手向里跳的陷阱。一环扣一环,精彩绝妙。
可惜他依旧占劣势。因为双方力量悬殊过大,好比蚂蚁与大象,蚂蚁布下的陷阱再绝妙,终究不过是被大象一脚踏平。
在这场朝堂之上的战争中,李阖最看不上的人就是贺温玉。
其实贺温玉刚进殿的时候,李阖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因为他有一副好相貌,清明伶俐、儒雅俊秀,很能招人喜欢。
但是观察了一会,李阖觉得贺温玉就是一草包。进了大殿便开始发抖,这会儿,干脆吓蒙了。但是据说那谏文却是他写的……看来又是一哗众取宠、华而不实之辈。
贺温玉呆在那里,来来回回的看着。一会看看谭墨闲,一会看看剑拔弩张的朝廷大员们。他发现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四书五经所说的那一套以理服人、君子风度在这么个场合完全没有用。
于是,贺温玉慢慢的退出了人潮,他是那么不起眼,一言不发的退出了战斗也没有一个人注意到。
噢不对,还是有一个人注意到了的,皇帝李阖。
他皱着眉,看着贺温玉一点一点的默默从包围圈里逃离,骂了句“孬种”。
只见贺温玉低着头默默向外走去。
然后,他又抱着一个半人多高的铜鹤走了进来。他用双手把沉沉的黄铜高举过头顶。一个使劲,
当——
空中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
整个宫殿仿佛都跟着颤了一颤,金石之音在整座宫殿里浩浩荡荡的回放着。
李阖也不禁一惊。
只见大殿的地上被砸了出了一个大坑,铜鹤的脖子也被砸断了,一个没有来得及躲开的大臣被砸中了腿,疼得哇哇直叫。
两班侍卫忙跑上前来准备压制住贺温玉。
回过神来的李阖朝侍卫们摆摆手,所有人又默默退下。
他怎么能断送了这一场好戏?
只见贺温玉面无表情的从门口朝着正殿方向越走越近,所有人都雕塑一般的望着他。
只有贺温玉经过那个被砸的大臣面前时,那人故意叫得更惨烈了。
贺温玉停下,回头,冷冷俯视着他,说了两个字,“闭嘴。”
周围的大臣立马唏嘘一片。
贺温玉站在龙椅正前方的台阶上,高高在上,冷眼看众人,他说道,“都给我闭嘴。”
可在场的都是久经官场的老人了,怎会被贺温玉镇住?
所有人静了三秒钟,然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叫骂。
“贺温玉你反了!”
“你个黄毛小子是不想活了!”
……
“闭嘴。”贺温玉一拳打在白玉扶手上,他的声音不是很大,玉扶手上却默默留下了一片红色痕迹。
“我今天就没打算活着走出紫宸殿。”他说。
接着,整个大殿,第一次真正的安静下来了。
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贺温玉身上。
贺温玉淡淡说道——
“大正六年,秦川府锦阳县,为补足县衙亏空,每户多收青苗钱十五贯,结果其属的汉冶村哗变,派军队镇压,斩首二百余人;宛阳府河汉县,当年大旱,庄稼颗粒无收。县衙为当年的考绩,派人强行收租,迫使五十三户人家成为流民……”
他就这么一直连续不断的说着各地的大案,皆是与青苗法有关。
贺温玉不会与人争辩,他只好把自己知道的事实都讲出来。
仅仅秦宛两府在大正六年这一年的时间里,就有三百多例案子。贺温玉把具有代表性的几十起讲了一遍,然后又把自己的统计文书呈给李阖。
期间鸦雀无声。
一起起的命案,板上钉钉。在场的众人都在寻思,这么多的案子,也不知有没有和自己相干的。若有相干,也不知脱不脱得清关系。
李阖翻了翻那厚厚的文书,合上。
冷笑道,“这上面说的若都是真的,倒还算是给‘罄竹难书’做了个注解。”
大殿一片安静,无人敢应。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蒋独照。”李阖沉声道。
“臣在!”吏部尚书蒋独照“嗵”地跪下了。
“记得你前几天还在跟朕说,如今正是国泰民安、百姓安康呀。”
“臣、臣、知错!”
“你有什么错?平身吧。”李阖把厚厚一沓文书扔到蒋独照的脚下,惊得蒋独照一颤。
“给朕一个个的查,该抓就抓,该杀就杀。但是——”
李阖话锋一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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