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的汪老太太,仍道汪小少爷在翰林院,是很好的。汪鸿建出清廉而不染,白日跟着科里局里乱混,夜里跟着大少们吃喝嫖赌养养不落,是难得的摩登人物。
杨振泽时常陪来做生意的老板往汪家城外马场去,可骑可赌。日子一久,与汪鸿建熟了,此回半夜电话一去,请他说谎。汪鸿建笑道:“可以,可以。”受杨振泽一顿饭,替他圆了这桩事。
自然是假的,但秦小姐也不会真“笃笃笃”跑到杨德生眼门前,告诉他两个儿子没回来,因为一个被她爸爸派去的人打伤了。另一个自己生的,两个人半辈子也没教好,脚跟脚前地给他大哥送殷勤。
她知道这次有些打草惊蛇的意思。其实蛇早已惊了,只是没想到她如此狠辣的好手段。杨振泽倒还顾及她颜面的,且也不想闹僵,闹僵没有好处。倒时候秦三小姐往他经济来源上一掐,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杨璧成跟着他一道落难,那就无趣至极。项王四面楚歌的时候,须知虞姬还先抹了脖子呢。
他哪里舍得杨璧成千里迢迢跑来申城吃苦。苦是可以吃的,床上吃,不要床下吃。
杨振泽不动声色地差使手下人,压着杨德生归家的点儿进了大门,说少爷喊他来取杨璧成那套骑马装。那杨德生自然要问情况,有问就有答,刘妈方才自己接的汪少爷电话,结果是随他们青年人自己玩乐快意的。
杨德生乐于弟友兄恭的错乱场景,温和地夸了一句秦三小姐,自然也夸了夸自己。“我们的振泽……呵,那是很会做人的。”确实很会做人的,秦三小姐暗暗地想。她倒也不是没有生过给杨振泽配一位夫人的心思,可门当户对的小姐,个个都是大夫人调教出来的厉害角色,进门是要管家的,她还不肯放权,婆婆的名声就未免不好听了。若为了挤压杨璧成,弄一个懂风月的来做小,又嫌辱没了上等人的身份,杨振泽也不一定入套。再说真入套了,走了虎又来狼,狼还能生白眼狼,那是彻底要败家的,不行,不行。
秦三小姐思前想后,一时没有最合适的两全之法。但仍然微微笑着对刘妈说:“天气冷了,他们又都是小伙子,毛手毛脚衣服整的不利落。去,给少爷拿背心和大衣,记得,拿两份。”另一份是暗红的羊绒长外衫,仿洋人款做的,杨振泽肤色要深一些,从前穿了嫌不清爽,就束之高阁。如今拿去给杨璧成,秦三小姐是不心疼的。
“这么好的东西,不穿也别可惜了。”
“夫人说的是。”
杨振泽深夜开门取衣物,杨璧成还在睡。之前杨璧成被搂着,很小心地支起伤到的一半肩,脸贴在他臂弯里压出圆形的、粉色的印子,睡的很熟。杨振泽俯身在他另一半肩头吮着,一排紫红而圆润的记号,像整齐排列的密码,落在杨璧成自己看不见的地方。
他把衣衫整了整,放在床边的矮桌上。掀开被褥的时候带进一阵冷风,杨璧成紧锁着眉,忽然睁开了眼。
“啊……”他很轻地喟叹了一声,有些劫后余生的感觉。杨振泽伸手探了一下,背心里有些潮热。
“做梦了?”
“嗯。”
自然做的是噩梦。因着他在码头一蹲一躲,留了性命,秦三小姐此回不免高看杨璧成一眼,觉得他临危不乱,别有深沉。却不想杨璧成做了一叠慌乱奔逃的梦,梦中把一切都抛掉了。
“梦见什么了?”
“救国会,振兴会……死了人,还有码头,枪,血。”杨璧成说完喘了一口气,憋了许久,他是觉得这一回,将一生的勇气和冒险都挥霍殆尽。
睡不着了,于是索性点一只烟,与杨振泽说开事情。
杨璧成在东京留学的时候,学的是医。他渡轮过去,带着一些换好的日元。下了船,因为天气不好,下雨天到的晚,匆匆忙忙办了入学。同乡会的中国人来接他,接风洗尘,里头青年人又多,十之七八酒醉后要壮怀激烈的。又是异国,平日吃多了东洋人的不堪,又不像从前还是天朝上国,渐渐每年只有在新生来时才能如此。
杨璧成在家中做久了沉默寡言的木头少爷,一开始还热血沸腾,自觉身旁青年如此,所说兴中有望。原本在国内不觉得,在外,孤寂是双份的,自然要拿出更多青年志气来抵抗。后来渐渐知晓酒醉出志气,酒醒还要夹着尾巴去上病理学和解剖课的,学的好学不好,都被东洋人冷嘲热讽。不过好在倒还真有人一直坚持,每月自费做手抄报,翻译西洋革命与国内反抗。杨璧成看着,一面随大流,一面还是有敬佩。杨德生要他回国的时候,他索性也不换日元,全部买了米面送过去,做了一回新青年。
所以后来李鸣柳寻他,要他帮忙运一批盘尼西林出去,他先是不肯。
“鸣柳师兄,我帮不上忙。……不行的,我是真的做不得,也不能做。”
“哎。”李鸣柳很沉地叹了一口气,“他们先前拉了人做事了。”
“然后呢?”
“然后?占了一个小县城,可伤员多,没有药。我说,反正我来上海试试。他们先前剿了复辟老吏的地方,里头有的是钱。他们想拿钱买,可那里没有西药。”
“……”
“你不用做什么,只替我中转一下就好。我在上海走动,到底有些不方便。”
“可……”
“啊啊,璧成。我知道,你有你的难处。”李鸣柳笑了笑,“他们也有他们的难处。”
“你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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