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寂中,木烟离说道:“墨燃,你虽可怜,但罪行累累,不可轻饶。枚数下来,你知你犯了多少大孽?”
墨燃素来不喜天音阁,他闭目不答。
木烟离睥睨着他,声如钟罄,其音郎朗:“你滥杀凡人,纵火烧楼,骗取身份,谎冒公子——蛟山之上,你明知自己身上流着南宫家的血,却冷眼旁观,居心难测,孤月夜你大开杀戒,血ji-an厅堂——你所求究竟为何?”
“我再说一遍,孤月夜的人不是我杀的,是生死门开启之后两世交错,那个人根本不是我。”
“生死门是第一禁术,几千年没开了,你不觉得你的托词太过荒谬?”木烟离冷冷道,“怕不是你身为南宫后嗣,留有不甘,野心膨胀,想要设计颠覆上下修界?”
“木阁主言辞太过。”姜曦听到这里,忍不住皱眉,“在我看来,墨燃没有任何想要颠覆上下修界的动机,如果他要做这些事情,在蛟山随意使些手段,恐怕十大门派便会损失惨重。这些地方疑点重重,未明晰前,慎言。”
木烟离冷眼乜他:“姜掌门不必替他说话。哪怕他无意颠覆修真界,以他之前所造罪孽,也足以押至天音阁问审。”
她言毕,抬了抬手,指挥身后随扈:“将墨燃缉拿,带走。”
“等一下!”
木烟离侧目,看着薛正雍:“薛尊主有话要说?”
薛正雍脸上青红交加,他似乎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叫住木烟离,这么多年来视墨燃为己出,已成他的习惯。
他无法坐视着让天音阁就这样带人走。
可是他又该说什么呢?挽留吗?
薛正雍闭上眼睛,牙齿细密地打着颤,他只觉得冷,觉得心底空洞,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生生剜去了。
他将脸埋入掌心,他从来j-i,ng神矍铄,这一刻却惊现衰老与佝偻。
“薛尊主是想与自己的侄子话别么?”
木烟离为人刻薄,有意无意用了“侄子”二字,更让薛正雍如风中之絮,觳觫颤抖。
“我……”薛正雍喉头喑哑,“燃儿……墨燃……”
他甚至不知该如何称呼他。
墨燃却不再让他为难,他闭了闭眼睛,走上前几步,一言不发地朝着薛正雍跪拜磕落。
三跪九叩。
有人在嘀咕:“磨磨蹭蹭的,做些什么。”
“惺惺作态……”
墨燃对此充耳不闻,大礼毕了,他起身,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此时,薛蒙却忽地冲进了丹心殿,他龙城上满是黑血,极为震愕,他喊道:“外面——”
“怎么回事?”
“外面有大批珍珑棋子杀至,还有许多是蛟山儒风门的死士!!”
众人悚然!冲出殿去——只见死生之巅,百丈云天外,无数修士腾空御剑,袍袖猎猎翻飞。这些人有一半身着制式统一的黑袍,戴覆面,另一半则鹤麾羽衣,帛带遮目,正是儒风门英雄冢的尸群。
“这、这是怎么回事?!”
“这些尸体南宫驷不都已经沉下去了吗?怎的又都冒了出来!是谁解开的禁制?”
话方出口,心中却已有答案。
是谁解开的禁制,还有谁能解开南宫世家的禁制?
不少出离愤怒的目光已向墨燃身上汇了过去。
墨燃此时虽已知幕后黑手为谁,但却百口莫辩。更要命的是,他现在灵力尽失,根本不能阻止棋子进犯,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成百上千的死士降临。
死生之巅一如前世。
刹那间鱼龙翻波,顷刻间将成血海。
——原来师昧所说的“惊喜”竟还没有结束……
“先迎战!”
“把这波棋子都击退!先击退!”
众人出殿相迎,但因他们对此异变毫无预判,而这些珍珑棋子来者汹汹,毫无征兆,所以霎时乱作一团。
墨燃站在殿前,看棋子纷纷降落,他们和死生之巅的弟子短兵相接,与迎战的修士术法相抗。
银蓝轻铠与黑斗篷厮杀一处,混作一团。
他立在玉阶上,眉角阵阵抽疼,眼前这一切近乎是前世记忆的重演——
上辈子,正是他c,ao控着由死人和活人汇聚成的棋子大军,杀尽死生之巅所有敢跟他说“不”的人。
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开始习惯杀人如麻。习惯了人命如草芥,肝脑涂重山。
他还记得当时自己亦是这样立在丹心殿前,叛门弟子墨微雨微笑着俯瞰莽莽群雄,戚戚众生。他的靴边,躺着的是薛正雍与王夫人未寒的尸体。
“从死生之巅起,用你们的血,为我铺路吧。”
前世的冷笑犹在耳边,墨燃眼皮突突直跳,他朝薛蒙大喊:“别打,打不过的!快走,你们都快走!”
人声嘈杂,薛蒙离他太远了,没有听到。
墨燃四下环顾,周遭刀剑争鸣,战乱一片。
他看到姜曦与十余枚棋子缠斗厮杀,那一刻他想到的是上辈子姜曦是怎样倒在自己的刀下——
“你不跪本座?”
“不跪。”
“不承认本座是帝君?”
“不认。”
鲜血飞ji-an,手起刀落。
打不过的……
墨燃看到踏雪宫宫主低眸吹埙,声透九霄,滞得棋子神识模糊,摆摇不定,可他想到的前世这个宫主最后是怎样十指俱毁,筋骨俱裂——
“为何负隅顽抗?”
“我既为一宫之主,虽无力保踏雪宫平安,但也绝不言逃。”
陶埙破碎,终成绝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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