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细聊这一场。时间恰逢新历年底,韩幼亭赶时髦,也加入了基督教——总统夫妻信教,上流人士自然也颇多耶稣的皈依者。韩家在x市郊外新建了一所大礼拜堂,韩幼亭便邀请总统两口子来这边过西洋圣诞节,当然了,顺便也打算跟他们提点政治上的要求。大约是因为他那个二世祖的名头太过响亮,总统夫妻对他素不设防,因此欣然前往。冯砚棠不明就里,甚感韩幼亭果然“面子大”,韩幼亭本来也邀着他一块过去见见总统大人,不过冯砚棠想着:总统一向是黄埔系官兵的偶像,他来x市,章司令必然要跟着保驾护航,自己过去了,见了章司令,倒是和好还是不和好呢?章司令绝无可能先示弱,而自己这边要是服了软,日后只怕要被他管得更严了!再说章司令本来就不大看得上韩幼亭,自己又何苦去他跟前现眼?这韩幼亭本就是个没轻重的,保不齐他哪句话又说错,一旦落在了章司令的耳朵里,回头就更难解释了。因此犹豫了半天,到底是推掉了,他借口说年节将近,厂子里事多自己抽不开身,韩幼亭笑着说:“你这个财迷。”也只得让他自便了。
谁知道,韩幼亭在总统跟前那么大面子,他的那点要求竟没谈成。不光事情黄了,总统还将他斥骂了一顿,因此圣诞节也不过了,一怒之下便要打道还都,幸而总统夫人将他劝说了一番,这才暂且返回酒店住下。韩幼亭怏怏的回家琢磨了一个晚上——也不知他到底跟谁商量的,脑袋一热,趁着总统还没启程,他便派了一队人马前去行刺。
他派出去全是老韩家的心腹精兵,按理说应该都是十分靠得住的,然而事有不谐,半道上不知道是谁走漏了消息,这一批人赶到酒店,那边却已是人去楼空。总统的警卫队,再加上章司令的一个宪兵连,在酒店外摆好了瓮中捉鳖的局,短暂巷战之后,这十来个人全被镇压。韩幼亭在家里左等右等不见回音,心知不妙正打算跑路,然而还没待他走出家门,就被反扑回来的总统的兵给摁下了。
冯砚棠那天恰好因为一张订单弄错了发货的日期,为赶工而住在了厂里,他往韩家打了一个电话,不知怎么的没打通,他还以为韩家人全都出去预备晚上的宴会了,也就没当回事。第二天一大早他正打算回去,刚出了厂子门,就被一队荷枪实弹的士兵给拦住了,他认得为首的那个是章司令的卫队长,最初还以为这是章司令派来跟自己求和的——然而求和也不能这个架势啊。他下车一问,那卫队长便十分客气的请他立即掉头回家。他问卫队长所为何事,那人却又
不肯明说。冯砚棠着了恼,本打算不搭理他,却不料那卫队长一摆手,便有两个兵将他架起来硬塞回了车里,而后命令司机直接打道章公馆。冯砚棠登时大怒,然而那几个兵任他斥骂,谁也不答言。
冯砚棠此时还蒙在鼓里,直到他回了章公馆,大管家看见他,慌着过来问候了一声,说道:“我的好少爷,你可回来了!要是那韩幼亭把你牵扯进去了,那可怎么好!”冯砚棠听他的话音不对,一问根由,这才明白了过来。这倒将他吓了个目瞪口呆,又因为并不懂得韩幼亭为何要这样做,不免十分困扰。
冯砚棠一直以为韩幼亭是个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儿,却从没琢磨过这个旧军阀出身、顶着个败家子名声的纨绔子弟心里头究竟有着怎样的想法。他甚至有点怀疑韩幼亭是不是所谓的闲出毛病来了,然而再闲的人也不能以发动政变作为解闷手段吧?冯砚棠真是百思不得其解。直至很多年后,他在遥远的异乡与韩幼亭重逢,韩幼亭跟他说起自己当日政变的原因,冯砚棠才明白,原来作为一个军威尽失的军阀公子,韩幼亭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的手头虽阔绰,然而那是坐吃山空,韩老将军固然余威未尽,偏偏韩幼亭父业难承,韩家军在驻扎到x市外围之前已是连吃三场大的败仗,被日本鬼子撵得走投无路,差点被人送上“诺贝尔和平奖”的称号。韩幼亭渡过黄河,却只能在章司令的驻地周边打游击,他跟总统的关系那么好,总统也没封给他一块足够宽敞的地盘来安置他的人马,将他放在x市这里,分明是要借着章司令的势力威慑住他,防止他生出问鼎中原的心。他只能利用跟赤色人士拉拢关系以期威胁总统,谁知那时候,总统了正为战局混乱而焦头烂额,闻言直觉他是背叛了自己,伤心更大于愤怒,竟将他劈头盖脸的骂了回去。他一时激愤挺而走险,却不知身边早有中央布下的眼线,行刺未成,反被拿下,以至于韩家军从此群龙无首,一败涂地……冯砚棠得知了这一切之后十分感叹,责怪韩幼亭怎么不早告诉他这一切,倘若他当年知道,兴许倒可以拦住了他,不至于令他惹出这些祸来。韩幼亭笑道:“这不过都是上帝的安排。”冯砚棠忽然发觉,多年未见,韩幼亭居然已经成为了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
彼时的韩幼亭寡居,虽然曾有过三位太太,然而自他犯事之后三个人出国的出国、改嫁的改嫁,都先后离开了他。他基本处于半自由的状态,因为手头拮据,故而奉行着无欲无求的生活理念。总统夫妇倒是没忘了他,每月发放给他的补助从不曾少短,只是那时候财政经费十分紧张,因而那笔补助也只是杯水车薪罢
了。冯砚棠闻得他的境况,立刻资助了他一笔,他老实不客气的收下了,并且说道:“若是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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