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公公,委实有点儿意思。
方永乾一路走神,控骆驼的缰绳不免松了,骆驼的步子就慢下来,再抬头的时候离公公的背影都快看不见了。
匀速行进的队伍突然缓了下来,前方传来隐隐的争执声。
方永乾眉头一蹙,从鞍上一跃而起,贴着地面疾奔。骆驼不比骏马,再怎么紧催也是跑不快的,还不如他的轻功好使。
前方是一个被流沙掩埋了一半的峡谷,方永乾赶到的时候,正听见离落大喝一声:“谁敢!”在驼上挽弓开弦,一箭疾如流星,正中带了一拨人马进入峡谷的千夫长江景路。
方永乾看得微微一呆,这姿势……
他还来不及细想,就见在江景路栽下驼背的同时,近旁的沙山几乎是在一瞬间倾塌下来,吞噬了进入峡谷口的百余精兵。
周围的兵士惊魂初定,不由纷纷庆幸方才没有跟着江景路继续前行。转头去看那个他们向来极度看不起,方才却救了他们命的公公时,只见那细瘦的身影一瞬间栽下马来,被刚刚赶来的方江军抄在怀里。
方才——
向导阿穆次仁说前面是万流峡谷,要大家千万小心。离落眉头微微一皱,便厉声喝令队伍停下。
《边地图志》记载,万流峡谷在秋冬季节,因着沙漠季风的缘故,沙质松软,极易崩塌,尤以辰时到午时间最为危险,万不可通过。因为这两个时辰阳光暴烈,沙粒间的缝隙会扩大,这时沙崩的危险要比夜里大将近十倍!
千夫长江景路等对京中来的软骨头公公极度看不起,这时只当他的软骨病又犯了,哪里肯听他的话,对他冷嘲热讽一番便带了手下一小队人马继续前行,其他兵士犹犹豫豫正想跟上去,就听离落一声大喝,直如寒冰泄地,一箭疾如流星,瞬间没入江景路的背心。一瞬间世界静止,沙山轰然倾塌,砸出的气流疾速扑面而来,刺得肌肤生痛。
紧急关头,离落抄起一张弓,强提残余的内力射出一箭。羽箭离弦的那刹那,离落顿觉浑身脱力,控制不住地栽下驼背,却被一人抄在怀里。
陷入昏迷前,离落柔柔一笑:“方叔叔……”
方永乾心内剧震,原来是他……竟是他么?那日离落唤他方叔叔,他只当是小公公故意跟他套近乎,根本不曾在意,方才看他拉弓的姿势,才突然想起——
记忆里,只有一个人这么叫他。粉雕玉琢般的小男孩儿坐在他马前,睁着一双黑白分明清澈如水的眸子,在百万军中回头一笑:“方叔叔,你真棒!”
小瑜——
他竟是小瑜么?那般傲气凌人惊才绝艳的小瑜,怎么竟成了这个样子?
打从离落走了,楚君慊是日也思,夜也想,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飞到边疆,去寻他的心肝宝贝儿。
楚君慊心中虽是急得要命,无奈却迟迟走不开。
因着七王爷刚到京城没多久,他的亲亲爱人就病了。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蓝沧浪的爱恨痴恋多年郁积在心,早把身子耗得虚了,这半年来虽然心情和畅,却是日日欢好,身子自是调养不过来,是故这一病便是轰轰烈烈,一发不可收拾,请了多少宫里的民间的名医来瞧,没一个敢给他准信儿。这一来,七王爷日日在病榻前端茶送水,在蓝沧浪面前强作欢颜,背地里默默流泪,哪还有心思理会政事?
楚君慊急得起了满嘴的泡,依旧得老老实实上早朝,批改奏折,然后一天十回八回地跑去瞧蓝沧浪好点儿没有。蓝沧浪被扰得不胜其烦,于是对七王爷说他没事了,让七王爷去帮着皇上处理政事。七王爷哪里看不出是怎么回事,第二天就截住了楚君慊,说:“皇兄,你以后没事儿别来这儿添乱,不然我马上带着小蓝回清凉镇!”
被威胁了……可是现下有求于人,又不能发作……于是从治和八年十月二十开始,楚君慊每天都给离落写一封信,诉说他的无奈他的思念,信中语句辗转缠绵,极尽肉麻之能事。只是京城距边疆路远,等第一封信到达平凉关时,平凉关已经是一座空城,离落是一封也没收到,楚君慊那些信当真是白写了。
离落拉弓之时强提内力,一时脱力,才晕了过去,不过盏茶时分便醒了过来。醒来便见自己被方永乾揽在怀里,坐在他身前——就像当年在南疆战场上一样,而今十余年的雨雪风霜历尽,北国南疆万里相隔,他……早不复当年那个他了罢。离落思及此处,不免微微怅惘。
“醒了?”方永乾笑问,多年的风霜化作深深的纹路刻在眼角,眼中漾出一抹久违的温和。
“嗯,”离落应道,“这是……”
“前方就是拉干绿洲,赶紧一些,午时前总能到,”说着喊了一嗓子,“传令,疾行!”因是在万流峡谷耽搁了些时候,绕路前往拉干绿洲,行程不免就有些紧张。
离落眉头一皱,急急问道:“今天是十一月十几?”
方永乾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道:“估摸着十四五了吧?”
离落道:“是十四还是十五?”声音甚是急迫。
方永乾见他问得奇怪,还没回答,他身旁一个年轻副将笑道:“十四了,明天就是我妹子的十六岁生辰,断断不会记错的。”
离落这才舒了口气,瘫倒在方永乾怀里:“方叔叔,匈奴可跟上来了?”
“放心,离咱们尚有一百余里,”方永乾笑道,“阿塞罕漠中沙粒松软,常陷马足,呼揭最得意的铁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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