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瞬间,他差点以为自己还活着,可四壁荒凉,哪里是他的家?
狠狠打了个激灵,他眼底黯淡下去,万分平静地转过身,何清山靠在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脸上,一双浸着黑潭般的眼睛深不可测地盯着他。
“郁律。”他又叫了一遍。
回梦术,只对人类有效,能让人记起前尘往事的回梦术。
原来如此,郁律心道。
身后一股压迫感传来,郁律知道那是谁,他没有回头,却自动地往那边靠了靠,仿佛只是这样就能给他无限的力量。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拍了拍身上的脏污,把衣角的褶皱理平了,郁律这才缓缓看入何清山的眼睛,面无表情地道:“贺致因,别叫得那么亲,听得我都快要吐了。”
然后他又扯开一个笑容,嘴唇红的好像沾了血:“死者为大,你再怎么不济,也该称呼我一声杜先生啊。”
这就是他和贺致因百年后的第一次重逢,以这种方式。
他以为自己没有恨了,可开口的时候,语调还是不自觉地发了狠。
何清山一愣。
他只是想试探一下,并没有真的信。可郁律的这副表情,他不信也不行了。
扶着墙站起来,他托着一条伤腿,蹭着地板一步步地朝着郁律走,眼睛没有乱看,只盯着郁律胸口的血洞,心里默默地想:是他捅的。
或者说是贺致因捅的——他只是被动的接收了上辈子的几段回忆,看到什么就是什么,至于当时的心理,他则是像个旁观者一样雾里看花。
手刚伸出去一半,斜刺了忽然伸过来一只大手扣住了他的腕子,带着山呼海啸的气势将他狠狠往墙上一推,何清山捂住胸口猛地低头,硬被他推出了一口黑血。
“别碰他。”
酆都沙哑道,郁律攥着拳头,感觉他的声音很飘,仿佛绷在一根弦上,介于理智和毁灭之间,但他还不能让酆都杀了何清山,他还有话要问,起码现在还不能杀。
“何清山。”他重新走上前。
何清山忽然抬头:“疼吗?”
“什么?”
“你这里,疼吗?”何清山指了指自己的左胸,把话说得很慢,血迹沾在嘴角,刚才酆都那一下看着没什么,实际险些要了他的命。
郁律终于明白他在说什么,差点笑出声音:“你心疼啦?”
然后他笑眯眯地蹲在何清山面前,低头抬眼审视着对方的虚弱面容,紧紧抿了嘴,随即,响亮地呸了一声:“真他妈假!”
随即像失控了似的咆哮起来:“你杀了我全家,杀了我,你主动接近我,哄得我把一颗心都端给你,到头来却是说杀就杀,好,算老子倒霉看错了眼,可你现在又是个什么意思?杀都杀了,现在假惺惺地又装起好人了?还问我疼不疼?哈哈哈,你杀人那会儿怎么不问?”
酆都垂在腿边的手掌虚虚一张,昂起头,勉强自己不去看郁律颤栗的脑袋和肩膀,心里疼得像挨了刀子——本没有什么这一世上一世的,就是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让他平白受了这一劫。
何清山依然是不说话,只是抬起下巴,对上郁律的眼睛,从眼睛看到鼻子,再到嘴。
全是贺致因爱过的。
他冷淡的表情彻底惹怒了郁律,一把攥住他后脑的头发,逼迫他仰头直视着自己,吼道:“你说!我杜郁律是哪点对不起你?恨得你杀了我还不解恨,还要烧我全家?!”
何清山看进了他墨绿色的眼睛里,终于开了口:“不是你。”
郁律瞪着他:“什么不是我?”
“不是你对不起他。”伤腿上抽丝的疼痛让何清山轻轻皱眉,他始终是无法将贺致因和自己当成是同一人,他不说“我”,只说“他”。
郁律还是不明所以,何清山破天荒地哧了一声,一贯抿成直线的嘴微微向上弯了,他显出了罕见的疲惫相,甚至有点讽刺:“是你的父亲。”
郁律心口一凉,攥着他的手下了狠劲:“你说什么!别拐弯抹角的!”
何清山笑过刚才那一下之后,面孔恢复了冷淡寡白,他深深看了郁律一眼:“你的父亲害死了他一家,他以怨报怨,还你一家的性命,并不过分。”
“不可能!”耳边响起炸雷般的一声喊,箍在脑后的手猛地松了,郁律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狠,脚下却是仓皇地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让他以为自己踩在了棉花上,直到撞上了一堵墙,两只巴掌落在肩头紧紧一握,他才发现那不是墙,是酆都。
酆都低下头,和他不一样,他眼里一点惊讶的神色都没有。
郁律心脏一沉,他早知道了?
指甲在掌心里掐了一下,郁律强迫自己恢复镇定,就着酆都的力道站直了,道:“你说我父亲害死了你一家?证据呢?”
“他亲眼看到的,还要证据吗?”
“我不信。”郁律咬着牙说,声音终于沉稳不起来了。
他是知道他父亲的,一路平步青云,做过商会主席,手里走过几十万几百万美钞的买卖,就因为一路顺风顺水,没受过大挫折,所以一直都是个好相处的温和性子。贺致因家里是什么出身?和他有云泥之别,他父亲犯不着跟这种家庭过不去。
想到这里的时候,他心中其实毫无底气,他母亲死的早,正经太太一死,家里的几房花枝招展的姨太太就作起了妖,郁律可以说是被老妈子和几个同胞的姐姐拉扯大的,姐姐们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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