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家门口跪了一个晚上,只想完成她生前最后一个心愿,见他一眼。凌晨的时候,忘记了几点,我接到医院电话,通知我我妈她已经去了。她最终还是没能等到那个男人。
我一路跑下山去,跑的时候连太阳升起都没看见,您知道那天的阳光有多灿烂么。”管平安凄然一笑,“之后我很久都不敢进医院,即使是发烧40度浑身如同火炉似的都不敢去,因为我怕去了就会看见我妈孤单地躺在病床上,浑身盖着白布的样子。”
管平安眼中隐隐泛着水光,一把将叶丙乾过界的棋子抓起,然后摊开手,让它们掉落在棋盘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我在这世上除她以外一无所有,没想到她最后会变成数不清的梦境让我彻夜惊醒,她走后,我把她的骨灰洒进大海,希望能让她的灵魂真正自由,然而她大概只能漂流在某处暗无天日的地方,永远地等待那天的黎明。”她又发出低沉而尖锐的笑声:“其实,我只是买不起墓地,又不愿意让她一直留在那个囚禁她半生的房子里。”
“就这样,行尸走肉地过了三个月,公安局催我去办死亡证明,我迷茫地办理各种手续,最后手中唯一剩下一张纸,我将那张纸烧成灰同样洒进大海,您知道我拿回那把琴后会怎么做?对了,烧了它,让它找到我妈,让我妈在这个世上的所有存在的证明通通消失,这样当那些在乎她的人猛然回首的时候,最终会发现他什么都没有——他们会知道自己丢了什么,且他们从未能拥有她。人的占有欲不能得到满足的强烈的空虚感,也会变成折磨的道具。”
“知道肇事者是叶微澜这件事一点都不难,他们销毁了监控录像,安排了替罪羔羊,所有口径保持一致,却没想到一点,”管平安目光空洞,恍如高僧坐定,“事发的时候,一个高中生手中恰巧拿着照相机,将这一切记录下来,而那个学生和我一个班级,他在得知凶手变成一个男人后偷偷找到我并将照片和交卷一起交给我。他当时肯定以为我会像福尔摩斯那样找出真凶,可我却当着他的面将照片毁了,理由很简单,因为我刹那间就意识到办理死亡证明那天,见到叶夫人出现在警局是个不是巧合的巧合。”
叶丙乾看着洒落的棋子愁眉不语,管平安有些不忍,“其实我没想过报仇,不然也不会将照片烧掉,只是我想不到一个救叶微澜的,过我自己这一关的借口。”
叶丙乾陷入久久的沉默中,这个洞穿世事的老者被一个突如其来的消息刺激得手足无措。
良久,他慢慢张嘴,说:“可是,她毕竟是你……”
“她什么都不是!”管平安尖锐地打断他的话,“她什么都不是。不管您想说什么,都请您住口,至少不要在今天,今天,是我母亲的忌日。”
管平安眼圈泛红,面对叶丙乾恭敬地鞠了一躬,转身开门离开。
叶丙乾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
☆、14
管平安打开门时,发现叶致远站在门口,不知已经站了多久,他眼眶发红,眼中含着巨大的悲伤,手中拿着的小提琴盒在微微颤抖。
管平安漠然接过,轻描淡写地转身,“其实我很想问你,究竟有没有爱过她。以她能力完全可以站在众人瞩目的舞台,可她选择隐没在人海,虽然,她的人生走向终点之前并不忧郁。但她心里的洞是我如何努力都填不上的。”
管平安将叶致远抛到后面,独自沿着走廊前行,而叶致远此时好像已将忘记了尚躺在医院中濒临死亡的娇纵的女儿。他靠在门边,逐渐陷入一种混沌里面,懊悔沮丧前所未有地袭来,深深的无力感让他眼前一黑,几乎又要昏厥过去。他伸出手扶住一旁的门框,陷入深沉的无力之中。
忽然,他听见不远处小提琴盒落地的声音。闻声看去,走廊里,管平安双手僵在半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琴躺在脚下,余音仍在□□。
管平安沿着来时的路走,却看到了来时不曾看到的光景。她目光的焦点汇聚在一幅挂在墙壁的全家福上,画面场景正是叶家厅堂,叶致远,文华端坐在沙发上,身后是三个相貌的子女。
三个!管平安的心被巨石撞击碾压般惊愕在原地,双眼也因巨大的震撼而睁大。她许久许久地僵立,甚至由于惊恐,想要逃离的脚步也只能怯怯喏喏地后退几步,人已经靠在对面的墙壁,手却还是那个姿势。
她人生的漫漫长路,路上荆棘密布,却也曾有过几束阳光。因为它的短暂,因为它的逝去,才更显得弥足珍贵。
闻声看去,走廊里,管平安双手僵在半空维持着刚才的姿势,琴躺在脚下,余音仍在□□。
“你怎么了?”叶致远追上问她。
管平安听到他的声音,慢镜头回放般缓缓转过头,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照片,问:“他是谁?”
叶致远当然知道墙上挂着什么,他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回答:“我和文华的大儿子,很早就死了。”
他没多说,因为下意识认为她不会感兴趣,可看她的表情却又不是如此,所以又补充到“他叫向阳,四年前死在美国,枪杀。”
伤痛的回忆只能带来伤痛,叶致远黯然感伤,不明白自己造了什么孽,怎么会失去一个又一个。
走廊的两个人,一个沉浸在疼痛的海洋,一个流连在窒息的过往。慢慢地,管平安勾起唇,却像要哭出来般念叨,“向阳,叶——向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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