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还是不是?”韦太后一定要个明确的答案。
婴茀略显迟疑,但终于还是一低眉,作出了眼下必要的选择:“现在的福国长公主大异于昔日华阳宫中的柔福帝姬……如今看来,行为举止,确若两人。”
太后这才淡淡颔首,转目看赵构,等着他表态。而赵构仍危坐不动,待婴茀说完,他不露情绪的目光再次投向柔福。
而柔福竟无声地笑了,一步一步从容走至婴茀身边,站定,朝她微倾身,轻柔的笑意与发上步摇曳动的阴影一齐落在她肩上,她在她耳边私语:“婴茀,你知不知道,我归来之前,楷哥哥嘱咐我什么?”
乍听她重提赵楷,婴茀一怔,无言以对。
“他说,”柔福继续轻声告诉她:“回去后,替我亲亲婴茀……她欠我的。”
于是,未待婴茀回神,柔福已微微侧首,在旁人惊愕的注视中,以她冰凉的双唇,轻缓地触及婴茀同样欠缺温度的唇。
4.寒鸦
不过只是倏忽一触,却仿若有纵阔古今之绵长。婴茀竭力不让自己陷落于这一吻带来的前尘旧事与现时交集的情绪里,她知道自己只能应之以不动声色的态度,给所有观察她神色的人一个坦然淡定的印象。
所以末了她依然以适才的姿态直立,眼帘如常微垂,将要浮上脸庞的赧然绯色被她的意念生生泯去,她的平静无懈可击。
而吻她的柔福徐徐回顾,宁和地扫视殿内的人,从徐中立、潘贤妃、高世荣、秦鲁国大长公主、吴国长公主,到杨氏、韦氏,经她目光触及的人倒有一大半或垂首或移目,不与她对视。最后她的视线锁定在赵构脸上,“官家,”她微笑着这样唤他,问:“我是假的么?”
赵构的目光亦一直在她与婴茀站立之处轻微游移,此刻他终于开了口。
“贱婢,”他说:“谁借你的胆,敢罪犯欺君?”
目示柔福,他吩咐两侧内侍:“将她押下,送交大理寺审。”
内侍们领命,向那据说是罪犯欺君的女子走去。她漠然看着,身上仍有他们昔日尊重乃至惧怕的长公主的余威,故此他们虽走至她身边,却一时都不敢去拉她。而她没让他们为难,再看赵构一眼后即转身启步,自己朝外走去,内侍们跟着她走,倒像是素日随长公主出行一般。
待她身影消失,赵构才又举觥,似什么都没发生那样,朝众人浅笑道:“继续。朕记得尚有两盏酒未曾行过。”
赵构下诏,命殿中侍御使江邈与大理寺卿周三畏审理柔福帝姬一案。韦太后常命杨氏去听审。而这案审得也顺利,柔福竟对指控毫不反驳,说她是假冒的帝姬她也点头承认,只是问她的“真”身份时她不答,惟倦怠不堪地说:“我懒得想,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罢。”
没问出假冒者的身份这案子便不好了结,江邈与周三畏正一筹莫展间,杨氏指点道:“昔日汴京有个乾明寺。去过那里进香的宫人回来都说,寺中有个尼姑容貌酷似柔福帝姬。近来太后做法事,听人说官家南渡后乾明寺的许多尼姑也来临安了。两位大人不妨寻几个来,看如今这个犯妇她们是否认得。”
江邈与周三畏便着人去寻,很快找到一个原汴京乾明寺的老尼。带到大理寺,那老尼一见柔福便惊道:“静善,你怎么在此处?”
再审了一番老尼,于是“真相大白”,柔福也供认不讳,迅速画押。不久后,一纸记录了详细案情的奏章送呈赵构御前:
静善是汴京人,俗家姓李,自幼在乾明寺出家为尼,靖康之变时被掠入金军中,认识了同样被俘的一些宫女,宫女们见了都以为是柔福帝姬,均唤她帝姬,熟悉后亦告诉她许多宫中旧事。建炎四年静善侥幸逃脱,在路上遇见侍侯过柔福帝姬的宫女张喜儿。张喜儿亦说她酷似柔福,两人为骗取富贵便联手密谋,由张喜儿教静善宫中礼仪及细说宫中诸事,准备稳妥后正欲宣扬此事,不想二人又被山贼冲散。静善被刘忠掠去,待被救出后就以帝姬身份入宫,并下降驸马高世荣。张喜儿继续流浪,后来也来到临安,并被高世荣收入府中。静善怕张喜儿泄露其秘密,且又妒恨张喜儿得宠于驸马,遂杖毙张喜儿以灭口兼泄愤。
柔福一案开审后,她十二年来所得俸禄四十八万缗、赵构赏赐宝物书画若干,及她在临安城外漾沙坑坡下第一区的府邸均被抄没。被她杖杀、埋在府中的婢女尸体也被挖出,其中受害婢女陈采箐的家人每日号哭于大理寺前,要求处死静善。
如何治罪江邈与周三畏不敢作主,特请赵构亲示。
如何治罪,赵构一时也难决,几番提笔却终究又搁下。夜已很深,厅中立侍的宦官眼皮都快撑不住了,他却还极度清醒地烦躁着,最后只得站起,负中来回踱步。
阁外秋风又起,掠过梧桐,惊动一只寒鸦展翅飞。赵构闻声望去,却见窗上映出一女子侧身而立的剪影。
梳髻着钗,显然不是寻常宫女。赵构的心不觉一颤,隐隐忆起当年柔福在他门外偷听政事的情景。
疾步走去蓦地开门,那毫无防备的女子仓皇抬首,他看到一张似是而非的柔福的脸。
有几分相似的眉目,截然不同的神态。红霞帔韩秋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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