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恬无数次在谈笑一半后突然顿住,然后默然的观察众人欢乐无忧的表情,她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实在是战争的阴影太大,总让她半夜惊醒,总让她恍如梦中。
她一直有着不安定感,在这无依无靠的地方,在这个注定要做亡国奴的地方,无处可去,也无人可依,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究竟何处是去处?
这时候,波兰甚至都没有飞往美国的飞机,而首先,她不知道怎么飞,其次,让她离开这儿刚刚熟悉的环境再孤身去另一个大陆,她没有这个勇气……
她也曾经抱怨过那个不负责任的哥哥,可是又知道自己的抱怨是多么任性,没有人相信这儿会有战争,他的哥哥在酒店给她打下了扎实的人际基础,在他心中恐怕中国战争结束了他的妹妹依然是绝对安全的。
走一步算一步,这是她唯一能做的。
天气渐渐转冷,离秋天也越来越近了,秦恬越来越不安,她无法对周围无忧无虑的人说什么,只能身体力行的节约着食物,平时酒店提供当点心的黑面包粗粮面包都是易保存的东西,她会吃一半,放一半收藏在小巷子里。周围的人都不理解,自然没什么人效仿。
秦恬并不知道战争前自己一个老百姓该准备什么,只是本能的储存着食物,一天又一天的逐渐成了习惯,直到穿上了来时的大衣。
八卦会又一次展开,这一次,不知为什么,汉克叔叔提起了一战。
在他的观念中,那还是世界大战,甚至只是大战,因为欧洲人的骄傲让他们看不到其他地方的战火,汉克叔叔竟然参加过一战,这倒是从未听他讲过。
“那时候我不算参加战争,只能说,我被卷入那场战斗。”汉克叔叔抽了口烟,回忆道,“我那时候是一个餐馆的小伙计,在边境上,那时候很危险,我躲在那儿,军队经过,就把我捎上了,没走多久,我们就遇到了俄国人。”
“哦不!”有人惊呼。
汉克叔叔大笑:“怎么了?没什么啊,我们人多,才半个小时,对方就没声了!”
“你们在哪儿遭遇的?”有个男孩问道,满脸热切。
“卡廷。”
秦恬一怔,她略微回想了一下,确认汉克叔叔说的是卡廷没错,她立刻想起看过的卡廷惨案,那阵子刚好二战六十周年,这种类似的揭露二战秘闻的战事特别多,她有些纠结,卡廷惨案说的好像是二战吧,二战还是一战?
汉克叔叔继续道:“我跟着队伍一直走,一开始什么动静都没有,可突然,我旁边的大哥一把把我按在地上,紧接着我身边就躺了一具尸体,是在我身边的另一个战士,他没躲过去。那是可耻的偷袭,我们什么都没干,已经倒下了一片的人。”
年代的久远让汉克叔叔的叙述有了些许淡定和沧桑的味道,但是其中的内容依然让人轻松不起来,他吐着烟圈望着厨房雪白的墙壁,不知在想什么。
所有人围成一圈抬头看着他,在期盼,但又怕他说下去,因为在场大多数的,都是波兰人。
“树林里,俄国鬼子穿了他们那难看的脏兮兮的军装,我们看不到他们,只好躲起来,队伍里有一百多个人,指挥官,那个大胡子大声的喊着什么,我完全听不清楚,子弹一颗颗的从耳边射过来,那么嗖的一声,你想象不到,就好像一个个死神从你身边飞过,它们想尽办法要你的命,我躲在树后,一动都不敢动。”
“你受伤了吗?”一个女孩问道。
汉克叔叔摇摇头:“我才十几岁,没有枪,也没有经过训练,当然不敢探头,倒是那个救我的大哥,一探头,脑子就被打了个对穿,血浆混着血液,全喷在我脸上。”
所有人条件反射的想象,然后都绿了脸。
桑塔婶婶粗声道:“汉克!别说那么恶心的东西,等会还有重要的晚宴要准备呢。”
“呵呵,好……”汉克叔叔做了个鬼脸,继续道,“现在我说的轻松,可是,战争啊……”他叹口气,“刚才这个人还跟你说话,下一秒他就死了,而刚刚集结的队伍,五六个人,还没背上枪,一颗炮弹下来,轰!就只剩下了一个坑,里面,鲜血,碎肉,内脏和泥土,你无法相信上一秒这儿还站了这么多人。”
“我躲在树后面,却一直都没有昏过去,我几乎是清醒的看完这一切,然后,然后我在一个小镇离开了队伍……本来我想加入他们,该死的俄国人……可是,我终究没敢,那时候的我,太年轻,只拿过盘子……”
“别内疚,汉克,遇到那样的情况,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有人安慰道。
秦恬抬头,看到桑塔婶婶的表情不怎么好看,忽然想起,她有一个在波德边境枪骑兵团的儿子,顿时有些揪心的感觉,似乎战争,快来了吧。
汉克叔叔屡次提到俄国人,倒让她想起历史书上提过的苏德互不侵犯条约,老师说那个条约已经侧面反映了德国欲侵犯波兰的野心,而且就在不久以后,九月的样子,二战爆发了。
而此时,已经八月二十五日。
条约已经签订,波兰毫无知觉,两个大国秘密签订了那个叵测条约,它正在两个恶棍的地图上被划分。
心慌一阵阵汹涌,秦恬伸手搂住了桑塔婶婶的脖子轻声道:“婶婶,让萨特哥哥回来吧。”
“这种时候,怎么能退呢?”桑塔婶婶笑了,“现在哪有战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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