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草兰子高中毕业那天,差点儿和建华做下大事。
那一天,草兰子和蒲塘里的同学们一起,回家了。
出校门时,多少有点伤感,瞧瞧,这么快,两年的高中,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这不,现在毕业了。
还好,到底年轻,青春当头,很快,感伤就跑了。只是没有想到,两年的高中,就这样嘻嘻哈哈地结束了。
短暂得像一场梦遗。
不知道是哪个男生讲了一句这样的话,女生们这个时候什么也不怕了,马上揪住了那个男生的耳朵,叫你讲脏话,叫你讲脏话。看你姑奶奶们今天不活剥了你的皮。
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放开我。
放开了,小男生揉揉被揪疼的耳朵,说,怎么一个个地像母丫叉似的。真的都是孙二娘投的胎?
孙二娘是《水浒》里的一个女将领,同学们都知道她的绰号就是母丫叉。
天可怜见,如果不评《水浒》批宋江,也就只晓得一个《红楼梦》了。现在好了,《水浒》原来就是我们家乡人写的。可惜上面发了话,要批!
唉,好不容易家乡有这样一个了不起的人,可是,却只能成为反面教材。多冤啦!
几里地,很快就要到家了。草兰子心里有点小心思,便故意落在了后头,她就是要看看,周建华是不是懂得她。
建华却似乎没有看见她似的,一路还是有说有笑的和同学们往蒲塘里走。草兰子心里伤心了。伤心得不得了了。想要哭,却又不知道为什么要哭。她跟建华,其实也没有说破什么啊!初中时那点小孩子间差不多过家家的夫妻游戏,能算得了数?
那时候好,一放学,两人就到了一起,有时候,就差手牵手肩搭肩了。周家是蒲塘里最体面的一家,全家人都是国家户口,草兰子的爸爸是大队支书,可是,不要说往上三代数,数到爷爷这一代,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泥腿子。跟人家周家,没得比了。
草兰子这一想,心气上就一下子低了下去,就差不多低到尘埃里低到草丛中了。这一下,草兰子就哭了。
反正落在大家的后面,草兰子索性就蹲在了路边,好好地哭了下来。一边拿起路边的泥块向河里投去。
一圈一圈的涟漪,从脚边向外扩散,渐渐地越扩越大,扩到河中心才没有了。
五黄六月,真的是五黄六月,麦子黄了,大地的精气神一下子提升上来了。麦田里是黄的,大地上也是一片金黄。下午正是燠热难当的时候,但风里,透着点凉意,还掺杂着点麦香。
在水廓镇与蒲塘里之间,是一大片开阔的庄稼地。现在,这无边无际的地里,全是麦子。风里是麦子成熟的味儿,大地上像有一颗太阳,往天上蒸腾着热气。热气里也全是麦子的香味。
微风一来,热腾腾地撞到身上的,是暑气。这暑气让人有点难受,但是,草兰子倒显得非常爽畅。她真想像男人们那样,光着上身,跳进麦田里。那种一丝不挂的爽净,做女人的就是没法子享受到。天知道女人遭了什么罪,一辈子没法子爽净。就譬如那个一个月来一次的东西,也让人烦不胜烦。
草兰子一入神,就忘记了时间,等反应过来的时候,西边的太阳离地面只有三尺高了。忙着要往庄子里走。
可是,一回转身,与人撞了个满怀。抬头一看,竟然是建华。
死相样子,说着要走。
可是建华哪里让?
一把抱住了她。
你要死了,快放开我,你不怕人看到我们啊!
怕什么?他们都回去了。我也回到家了,我知道你在这里等我。所以,我立马就来了。这不,你看,我来了。我是跑步过来的。
建华还是那样帅,红色的运动衫短袖,体面的白色西装短裤,丝袜,白跑鞋。就这一身行头,把个乡村丫头陶草兰子沉醉了不知道多少个日日夜夜。建华多帅啊!那像姜小水、姜二狗他们,就算改了名,一个叫姜鑫,一个叫姜荣,可是,还是土。就是土里土气的。哪有建华的名字好听啊!建华的名字好听,建华的眼睛好看,建华的嗓子好,建华的字写得漂亮。建华什么都好。
他们什么都比不了建华。
草兰子哪里真心拒绝建华呢?建华那里一抱,她的身子一软,全瘫在了建华的怀里。
建华抱起了草兰子,往田里走。
他们走到了一个田垄沟旁边,坐下来,抬头看见天,看见高过头顶的麦子,其他什么都看不见了。
建华的心砰砰砰地跳着,连草兰子都听到了。草兰子的脸红得像烧了起来,脸上辣的。
两个人的嘴,就像磁铁遇上铁一样,吸在了一起。建华的手也慌慌忙忙起来,寻找着草兰子的钮扣,很快就寻到了,然后,一颗,一颗,又一颗,接着又是一颗……
别,建华,我早晚是你的人……
不,我现在就要,我等不急了……
不行,真的不行,我们还小。
不,不小了,我们都高中毕业了。我明儿就跟爸爸妈妈说,我要跟你结婚。还有,你不是想要做民办教师吗?我去对爸爸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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