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草兰子的门打开了。再不打开,五四还不晓得后面会闹出什么样子来。
马红英出来了,理了理头发,虽然带着泪痕,但是,庄重得很。一出门,就问五四,你是回来结婚的?
是的。我回来结婚。我要跟草兰子结婚。
结婚要双方同意才成。现在。草兰子不同意了。你说怎么办啊!
五四一下子蹦了起来,声音高得吓人:好啊!你们想悔亲?你们这是什么道德品质?你们怎么能悔亲呢?我要带着草兰子出门讨饭过日子,你们却要悔亲,哪有这样的道理?草兰子和我是军婚,你们不能破的。
你还当兵吗?金学民没好气地问。
这……五四一下子泄了劲。
金学民没有等他缓过劲来又接着问:你都不是当兵的了,还能算是军婚?再说,就是军婚,当事人说不愿意。你也不能强迫。你当的人民子弟兵,又不是军阀!
好好好。你们好啊!你们想要悔亲!我们方家哪能这样让你们说要就要,说悔就悔。你要晓得,悔亲是要付出代价的?一边说着,一边又去抠脚丫。
五四喊着,一点儿没有疯疯傻傻的样子,让人又好气又好笑。
回掉亲事。蒲塘里人叫悔亲。就是反悔了。就是不认帐了。就是耍赖了。当初三媒六证,现在却把这些人的面子全都一抹光了。这一来,有事了,谁先出头,谁就承担责任。赔偿损失。钱财彩礼通赔不算,耽误了青春,这钱往一千能说,往三千五千也能说。说到这种价码,那就是仇人了。谁拿得出这个数?通蒲塘里没有人拿得出来。遇到这种价,就是毁了人家一家了。你悔亲在前,我毁家在后。所以,亲事定了,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悔的。
方德麟两口子怎么也不敢相信那么一个聪明伶俐的五四,竟然变成了疯子。邋里邋塌的不算,还满嘴的疯话。方德麟和卢素素几次想讲话,都被五四挡住了,五四不让他们说话。那边金学民也一副不想听的样子。但事情弄到这步田地,不说是不行的。德麟终于发作了,他冲五四吼道,五四,你少说两句!哇哩哇啦的。你能不能把嘴闭闭!五四被戗住了,德麟转过身身对金学民说,金支?书,我看这事就算了,你放心,我们不会赖你的。这事只能算了。我不能让草兰子苦一辈子。算我没出息,养了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方德麟同志!五四突然又高声喊了起来。五四喊着方德麟名字的时候,手在桌上笃了好几下,那样子,活脱脱一个大干部的样子。
方德麟同志,我警告你少说话。这不是你的事。是我跟草兰子的事。我家来就是要结婚的。你不能阻拦我的。你这人怎么这样反动,开始我定亲时你反对,我现在要结婚了,你还要反对。你不要太过分!你是不是太过分了?
一屋子的人吓得目瞪口呆。这个五四,讲着讲着嘴里就没得数了,看来还是不要惹他的好。这个死东西,也不看看自己是谁,这样跟父亲讲话。
金学民伸出手对着方德麟压了压,意思是让他别讲了。
方五四,这跟你父亲没得关系,我们说正经的。这婚事我看就算了。
不是你看算了,你说了不算。我要草兰子说。草兰子说了算。她都是我的人了,怎么能这样翻脸不认人?
金学民一下子被戗住了,好好好,我不说了,我不说了。让草兰子说吧!
马红英说,草兰子讲了,这事就算了,你另找好人家吧!我们高攀不起。
我的好丈母娘哎,你说了也不算。这事得她草兰子说。她最好写下一笔来:跟方五四情缘已尽,各奔前程。过去的婚约不算。我真是想不通啊,想我五四,已经沦落到这地步了,满以为回来,跟草兰子结了婚,去过好日子,可是你们一个个势利眼,一个个狗眼看人低!我要饭,要饭怎么了?太阳照你,太阳也照我。要饭的人就不能找个要饭的老婆?
说着便又去抠脚丫,一边又伸手去拿桌上的香烟。
草兰子的房门打开了,草兰子拿出来一张纸,往桌上一拍:方五四,你要这张纸,就给你!我草兰子做尼姑也不嫁给你这个泼皮无赖!你也不撒泡尿照照,凭你,也要娶我草兰子!
五四拿过纸,开始拿倒了,看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拿倒了。纸头放正后,他趴在桌子上,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卢素素这时才正眼打量了一下她的儿子,五四的手指上焦黄,又黑又脏,头发上还沾了几个饭粒,军装上,到处是洞,里面的一件汗衫,黑的,破得不像样子,一阵阵刺鼻的味道把桌边的人都呛得捂住了鼻子。
卢素素也一直在哭,这时想去拉一拉儿子,五四手一抬,手掌一竖,意思让她别动,我要看草兰子写下的话:我金草兰跟方五四前年有婚约在前,现按方五四所说:情缘已尽,各奔前程。金草兰。
不行。方五四说,不行。当初有三媒六证,我爷爷云鹤,还有王巧英,都是媒人,他们也得签字,这才能生效。
听听,方五四办事情还滴水不漏的,哪像是个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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