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风卷了卷马缰,看他一眼,又道:“自你掌相印以来,于政事上与朝中老臣闹得是越来越僵,我在外都能听见些许传言,你以前可不是这么急躁躁的性子……”
沈无尘歪了歪眉毛,“皇上急,我也急,”面上一副无奈之色,“你在东面用兵,何时想过身后这一大摊乱局要如何收拾。若按两府老一套行事,还不知要拖到何时去。皇上心志远非你我可估,只怕还嫌我不够利落呢……”
狄风不再看他,半晌又低声道:“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沈无尘手一握,扭头盯着他,“后路?”低声一笑,“那你此次回京可有想过自己将来如何?中宛之事你倒是怎么打算的?”
狄风眉一沉脸一黑。半天不言语,行了几十步,见沈无尘仍是盯着他不放,这才偏了头低声道:“我自有主张,不必你操
沈无尘收回目光。低叹道:“我倒也不全然是担心你。虽说为将者最惧功高震主,可皇上又岂是庸没之辈?只是你有未想过,眼下国中除却你战功在握,旁的还有谁能敌你一半军威,又有谁能像你一样统将为帅号领非己之部?”
狄风眼中冰棱闪动,抿紧了唇不说话,心中洞明他话中之意。
沈无尘脸色略僵,犹豫了一下。又继续道:“倘是你于疆场上有个万一,朝中可还有人能继你之任?”
说罢,握住地手攥得更紧,口中吐出口浊气,腹底寒气陡降。
本是最不愿道出的话,却是不得不说。
那日在英欢面前同许彦力争,却不敢将心底之言于朝堂之上公然道出;后来纵是曾参商相询,他也无法说出这话。
若是可能,他只望狄风此生平安,然世事难料。征伐于外身陷几国之阵,又怎能一心以为不愿出事,便真的不会出事。
狄风脚下步子慢了许多,最后竟是停了下来。“子旷。”
沈无尘心口微震,他二人之间从来只道你我,这称呼,已是多年未从他口中听见过了。
狄风低叹,苦笑一下,“算来也怪我,这么多年来都未想过让手下略有天资之人独挡大役。”
沈无尘亦是一叹,摇了摇头。却是不语。
怎是怪他?
分明是英欢多年太过倚重狄风,不放心旁人担得重任。
只是这话,他如何说得出
疆场不比朝堂,若有差错那便是万万人之命,他以文臣之身,又何敢轻易言谏。
“许是我想多了。”他又叹一声。“你这么多年来哪里吃过败仗,便是这么下去。也无妨……”
狄风未再多言,脚底僵冷,抬眼见前方内城将至,不由停了下来,将马缰朝左一扯。
沈无尘正欲右行时却见他不动,不禁挑眉回望,轻笑道:“不过是一年半而已,不至于连入宫之向都忘了罢?”
狄风摇头,抬眼看看天色,又看向沈无尘,“想……先去个地方。”
“何处?”沈无尘疑道,未想他风尘仆仆而归,却不先事休息,反而要去别处。
狄风瞥他一眼,伸手捋了一把马鬃,飞快地翻身上马,双腿一夹马肚,待马儿渐行之时,回头低道二字——“西苑。”
冷风啸啸,轻雪转大,一路沿外城穿行而过,道边景物略显陌生,身寒心亦寒。
扬鞭策马,动作愈来愈猛,似欲借力宣泄心中寒潮之苦。
耳侧风声怒划,眼边冷霜凝结,枯树丈雪朝后一路退驰而去。
待至西苑时甲下已满是凉汗,守苑之兵见了他先是吃惊,而后又是骤喜,远远便唤:“狄将军!”
狄风下马,摘盔抹汗,将马递与旁人,大步往苑中走去。
冬日林间尽是枯槁之象,厚雪之下埋了层层枯叶,脚步一重,靴底沉陷之时仍能听见咯吱作响之声。
他顺着林木渐行渐深,目光四处扫寻,终是在一株苍天垂木前停了下来。
抬手,轻轻拨去树干上的沉雪,手指沿着树干慢慢滑下来,待触至几条纂痕时才止。
便是此处了。
他绕至树后,背慢慢倚上粗砺树干,甲片将木皮划出几道深痕。
抬眼望向树前几步的小块空地上,其上雪亦厚,平白一片,未有人至。
那一年,初相遇。
乌亮长发绞着汗水于阳光下闪烁,身侧枣红小马颇为不耐,却是无论如何也挣不开她地钳控。
她美且倔强,立在那里格外夺目,只消一眼便付与魂授。自己当时不敢上前不敢开口,只是偷偷用掌中马鞭上的尾刺,在身后这棵树上刻下了这个记号。
一生不忘此地。
他目光久久不移。直到那白雪之茫耀得眼底发酸,才推扶了老树一把,缓动身子,垂了眼,往林外走去。
林外宽宽马道上有凌乱马蹄之印。雪积未厚,将将没过靴尖。
他慢慢走在上面,脚踏着那些蹄印,一步,再一步,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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