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那真是一言难尽了,你知道小谢的原配夫人早些年不是病死了,他去年续了弦,这位新夫人就对他两个孩子不怎么好,他可发愁了……”
“……你们一群世家贵公子聚在一起不谈风月,不谈诗词曲赋,却是在聊这些家长里短吗?”
“偶然为之,偶然为之……”
两人像少年时那样天南地北的闲聊,一个越来越口齿不清语无伦次,没多久便沉沉睡去。另一个却千回百转,直到窗纱染白都没能睡着。
第二日天工堂有要事,萧景睿没等言豫津和阿森睡醒便自己轻手轻脚起身出了门。然后直忙到天色渐暗才收工回府。他昨晚一夜没睡,今日又忙了一整天,同时还记挂着阿森昨天被那样一吓会不会醒来又恢复原样,一时只觉心力交瘁。
他一向不让侯府用车送他上下衙门,横竖相距不远,就当活动筋骨了。可此刻这不远的路途却仿佛平白长了十里,走得他筋疲力竭。走到一处路口转角处,有个老妇支了个小摊在那卖糖糕,他想起言豫津和阿森都喜欢这甜糯的小食,于是缓缓踱过去准备买些带回府,顺便也稍事休息。
谁知却在小摊前遇到了熟人——列战英牵着马,也在那买糖糕。萧景睿跟他虽说不上多么熟稔亲密,但也算是多年旧识了,何况这一两月在朝中时常相见,一个温文一个敦厚,相处得倒也甚是投契。两人一照面,俱都笑了起来。萧景睿向他拱拱手:“我倒不知列将军也喜欢吃这个。上墟市有家饼铺的糖糕做得也极好,可惜就是太抢手。”列战英接口道:“吉庆祥嘛,我知道。”随即有些赧然地挠挠头:“实不相瞒,我是不喜欢吃甜食的。不过我家云亭喜欢,给他买些带回去。”
萧景睿闻言一怔——他自然早已知道列战英与一个男子成了亲,衙门中同僚们日常闲聊,将这桩刚刚过去不久、轰动京师的婚事翻来掉去地议论个没完,沈云亭的大名简直可说如雷贯耳了——他惊讶地是列战英的语气,亲昵得那样自然,那样天经地义。
可在他的认知里,列战英是个循规蹈矩得几乎有些古板的武将,为何居然会与男人成亲?
话又说回来,今上一直以来难道不也是端肃自律至极,他却能为了梅长苏离经叛道到这个地步。
“什么都可以不论。”言豫津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萧景睿头痛欲裂地想:“他们都能,我为什么不能?”
这时老妇将包好的糖糕递给列战英,后者翻身上马,与萧景睿拱手作别:“萧公子,我赶着回府,这就失陪了。”
萧景睿愣愣地还了一礼。列战英打量了他一眼,有些担忧:“你脸色不大好,是不是身体不适?要不我先送你回府?”
萧景睿慢慢摇头:“多谢,不必了。我刚刚有些事想不通,所以发呆……不过现在想通了。”
列战英还道他说的是公事,劝了几句注意休息保重身体的话便离开了。
萧景睿站在小摊前兀自沉思,老妇人唤了他好几声才回过神来,干脆将小摊上剩下的糖糕一并买光,匆匆回了侯府。
10.
萧景睿脚下生风的回到侯府,一路上仿佛要从胸口溢出来的勇气和决心却在见到言豫津的一刹那“噗噗”地全漏了。对着言豫津的笑脸他忽然意识到,他最大的顾虑不是身份、不是性别、不是子嗣,甚至不是父母亲们的反应,而是与言豫津从小到大的情谊——豫津要是对他没这个意思,那今后两人怎么相处?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了?
同样的顾虑少年的林殊曾有过,沈云亭有过,每一个先对自己朋友动心的人大约都曾有过,萧景睿并不能免俗,所以在想到这一层时当场懵了,神不守舍地听着言豫津欢欣鼓舞地跟他说阿森并没有因为雷雨夜受到的惊吓而又重新变得像从前一样怕水,眼神四下飘忽,无处安放。
言豫津说了一会儿只得他“嗯嗯”“哦哦”的回答,不觉奇怪:“你怎么了?”凑近他跟前仔细看了看,“脸色这么差,请医官来看看?”
萧景睿勉力克制着自己不朝后躲开他的接近,抹了把脸摇头道:“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
“是不是我挤着你了?抱歉抱歉啊,”言豫津本不是婆妈之人,更猜不到好友的重重思虑,听他说没事那就没事了,顺手揽过萧景睿的脖子拖着他走,“吃饭去吃饭去,要不要叫厨房给你熬盅参汤补补?”
饭菜一如既往的丰盛,一大半是萧景睿偏爱的菜色和适合孩子吃的易消化的软烂之物。萧景睿坐下起著,看着言豫津夹起一个酥炸丸子塞进嘴里,被烫得雪雪呼气,还一边口齿不清地嘱咐阿森:“好好吃饭,吃完了饭吃爹爹买回来的糖糕。”
阿森高兴地回答:“嗒糕!”然后张大嘴一口含住了下人递到他嘴边的小勺。“阿森少爷真厉害!”下人大声夸赞,阿森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萧景睿看着眼前吃得香甜的一大一小,缓缓吁出一口浊气——昨晚之前他对自己那些隐隐约约的心思并不太确定,更不敢多想,还可以骗自己那大概是一时糊涂,是孤身漂泊太久导致的胡思乱想。可经过昨晚,方才路上又被列战英莫名其妙地鼓舞了一下,他现在已经十分确定,无法继续自欺了。
他想眼前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下去,他不想自己如今这个可以与言豫津同席而食同榻而眠的位置拱手让给旁人。
可是他该怎么做?他要怎么做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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