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郡君来了!
筠娘子去正房请安的时候,人还没进去,就听见一室童言稚语。
一女童:“表哥都考中秀才了,好生厉害,明年就去考举人么?”
又一女童:“一看表哥腹有诗书成竹在胸,我们呀,就等着表哥明年的喜报罢!”
宋大少爷折扇一开,得意洋洋:“我自然要瞧瞧我的腹中墨深几许,能比得过多少人!”
宋大少爷正得意时,女童话锋一转。
一女童:“可是我听人说‘考举人是过江,考进士是登青天’,还说这年头举人如过江之鲫,又有几人能鱼跃龙门?”
又一女童:“要我说,有学识的大多给埋汰了,如今会试猫腻多着呢,有的人一举登科,有的人考一辈子。只要会试点了名做贡生,那就是离三甲差不离了。”
一女童:“当今皇上几番恩科,哪有都给埋汰的道理?”
宋大少爷变了脸色:“恩科也能算科举么?休得胡言!”
两个女童赶紧道歉,江氏笑道:“平哥儿才十一,就是心性高,两位表妹可较真不得!平哥儿去给我点碗龙井茶来。”
宋大少爷皱眉:“母亲莫再叫我‘平哥儿’了!”
江氏“哎呦”了一声,“瞧我这个好儿子,倒真是小大人了!也不怕让你表妹和姨母笑话!”
永宁郡君也是逗乐了:“我这个双胞女儿呀,都是浑嘴的,平哥儿可别放在心上就成。”
江氏握住永宁郡君的手:“姐姐过谦,姐姐养的女儿个个跟嫩葱似的,瞧这个水灵劲!不提礼数周全,就这等见识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有的!多少人把头发读白了也没明白这个道理,人情练达,可远重于埋头苦读!”
永宁郡君赞许道:“妹妹你能这么想,我就不担心平哥儿的前程了。”
筠娘子才从馒头山里烧瓷过来,衣裳也没换,葱绿的襦裙上染着釉料,头上也没个钗,差点撞上平哥儿的时候被嫌弃的冷哼一声。
筠娘子规规矩矩的见了礼:“筠娘见过永宁郡君。”
与江氏隔着桌子并坐的永宁郡君一袭牡蛎白素雪绢十二幅襦裙,外罩萱草黄的素面比甲,淡妆花子,与江氏有七成像,却明显貌美许多。永宁郡君一身清淡不假,然从仪态万方的坐姿和端茶的手势来看,自成气度。
永宁郡君见筠娘子这般,不仅不讶异,反而和蔼的招手道:“筠娘应该叫我一声‘姨母’。”
筠娘子以前是听说过江氏在京城有个姐姐,不过江氏早就不走动了。
筠娘子只得走过去,由着永宁郡君打量了个遍。
“瞧这胚子好看的,妹妹这女儿养的也不差。”
筠娘子乖顺道:“姨母一路辛苦了。”
“这天里顺风顺水从禹州赶过来,我是坐惯了船的,倒不觉得辛苦,早年陪皇后可没少下江南!倒是苦了六娘和七娘,一路可是把黄胆水都给吐出来了!”
江氏讶异:“姐姐不是从京城来的么?”
“你姐夫被调到了禹州做监主簿,我们一家都迁到禹州好些年了。”永宁郡君笑眯眯的,“你姐夫见不惯官场那些尔虞我诈,皇后赏的官他就一个都做不长,索性去禹州逍遥快活。说到底真是人各有志,真真的浪费了当官命!不过你姐夫闲来无事,倒是在家里卖弄学问,六娘和七娘小小年纪就被查功课!”
江氏在消化。
八品监主簿可就是芝麻官了,这人能从正四品的秘书监做到八品的地方监主簿,也是个人才了。
江氏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禹州知府可是姓徐?”
永宁郡君眉色不动:“妹妹连禹州的消息都探的到?”
除了京城外,各地方分府、州、县制。禹州毗邻京城,故依府制。
“说来也是巧了,筠娘的舅母徐氏,便是徐知府之女。据说徐知府口碑极好,五年任满了又续任。我宋家和程家不光是生意连在一块,筠娘虽说生母早逝,却极受舅老爷的喜爱,两家的亲戚情分可丝毫没减!”当着筠娘子的面,江氏点到为止。
江氏掩住心里的得意。
要说江氏和永宁郡君的姐妹关系,那可是颇有一段!
已逝的江老爷是家中独子,除了在京城有一个祖宅外,实则就是个斗鸡遛狗之徒。江老爷只得二女,大女七岁便见美人胚子,江老爷托了关系把大女送到宫里做了宫女。二女比大女足足小五岁,因着姿容平平,没少受江老爷嫌弃。
大女也是个机灵的,十五岁便做了皇后侍御,到二十岁时便被封了永宁郡君,若是再进一步,便是从才人往妃嫔上做了。后来永宁郡君拿着皇后赏赐给自己的妹妹——也就是如今的江氏——备了一份嫁妆,这个时候的江老爷在祖宅也卖了,又把嫁妆赌掉了一大半,最后江氏不得已远嫁到了这个山疙瘩里。
永宁郡君二十二岁才离宫嫁人,从七品承议郎林大老爷因着娶了永宁郡君一路升到了正四品秘书监。
这两个姐妹一天一地,在江老爷死后便没了往来。
足足好些年了。
如今林大老爷贬官到了禹州,江氏总算扳回一局。
无事不登三宝殿,永宁郡君千里迢迢从禹州赶过来,江氏暗忖永宁郡君的来意。
永宁郡君犀利道:“知府算什么!我家二老爷如今可是在户部做户部使!二老爷在登州做知州时,时登州时疫,二老爷首当其冲散了万贯家财给百姓煮药,博得了美名。”
也就是说,林家没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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