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她终于开口说话,时遇殊松一口气,出口的每个字的分量却又太沉重。
“自责论并不适用于你,这些话,你可以等他醒了,亲自去问他,听他怎么认为,不要一味被自己绕进了死局。”
方渡青点点头,他的眼角黑亮,只注视着她,光是并肩坐在那里,就已经为她提供了莫大的勇气。
“嗯。”
她拿起一瓶牛奶,几口喝光,感受液体抚过空荡的胃。
一个小时后,方叶岚的手术终于结束。
方渡青起身,立刻追上那个大汗淋漓的医生,“不好意思,我弟弟情况怎么样?”
“到办公室细谈吧。”
医生看了方渡青一眼,眼神有些复杂。
她微愣,转身看了时遇殊一眼,见他点了头,立刻跟了过去。
走廊风大,吹得方渡青浑身发凉。
这种感觉在一分钟后达到了最大化,甚至冻住了舌头。
“您……说什么?”
方渡青撑着桌,不敢置信。
“伤者在大面积出血前曾经进行过激烈性行为……”
医生重复了一遍,从屏幕上调出诊断结果,“同时伤者最近半年过度劳累,身体机能开始下降,药物治疗并未遵循周期,可以说,是自己的生活方式和放纵造成了这一次的昏厥。”
方渡青脑子里全是那五个字,像个噩耗。
她完全不知道方叶岚什么时候动了情爱的心思,对方还是个男人。
想着此刻还昏迷着的方叶岚,方渡青心里发恨,又扭曲着疼痛。
捧在手心里的小男孩被一心信任的人这般伤害,她心里燃了一把火。
“……知道了,谢谢医生,有情况随时请通知我。”
“好的,明天早上可能会醒,到时候注意一下。”
她还是换上了礼貌的面容,道过谢,才慢慢走了出去,从办公室到门外就几步路,方渡青速度极慢。
反手别上门的瞬间,她才重重靠到了墙上。
眯眼看天,比不过她心中的乌云密布,没有力气来撕开一个口子让风雨全部倾泻。
她弓着身子轻轻喘气,无法再装作若无其事回到病房,或者手术室外。
如果方叶岚的生命,不足三年……
这个可能像一把刀,在她眼眶里翻搅,她甚至以为嗅到了眼泪中的血腥味。
路过的人不少,有病人,有医护人员,都奇怪地看着这个枯坐在地上的女孩。
方渡青甚至不想起身,也不想去擦那些滚烫的泪水。
不一会儿,一个熟悉的脚步声传来。
她没动。
时遇殊不远不近看着她,没再靠近。
撑了这么久,让那两人活得更长,甚至痊愈,是方渡青没放弃的事,这方信念一旦消散一点,她自然沮丧甚至悲惶。
顾忌场所,所以不能大哭。
又不想顾忌心情,所以一直流泪。
看了片刻,时遇殊还是不忍,将她拉到怀里,“我们去楼下,那里有片很大的空地,嗯?”
摇摇头,方渡青抬手,擦去了眼泪,“我要去看看老方,他的病状比阿叶轻多了,现在肯定着急在等结果……”
言谈之间,将所有人考虑得十分周到。
可她说这话时,眼睛湿润,鼻尖发红,声音带着些许可怜的颤抖。
下意识将这具身躯搂紧了些,时遇殊悄然叹口气,第一次遇见满腔爱怜无处宣告的情况,他为方渡青仔仔细细擦干了眼泪,“我已经去看过了,人已经睡下。”
“……谢谢你。”
摁了下她的肩膀,人仍是僵的。
“要……随便走走吗?”
“好。”
走到楼下,深夜人自然不多。
方渡青伸手,指尖漏过几缕风,“雪停了……”
两人共享一张长椅,距离正好,时遇殊松开了方渡青的手,她仰头看天,“也没有星星。”
漆黑如墨。
全部揽入她眼中,挤走所有悲怆。
忐忑了许久,悲怆了一瞬,此刻在寒风里方渡青莫名平静下来,从深夜的天空汲取勇气,去面对未来的一切。
方渡青想,她并不责怪方叶岚喜欢的是同性,这件事只在心脏占据了不到三秒,她痛恨的是他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体,只为一时贪欢。
她又庆幸自己不是撞见的那人,想到方叶岚倒在血泊里,染红新雪,方渡青就心口一窒。
这一点,老方比她勇敢太多。
他似乎也并不在乎自己的生命长度,只收敛了以前做家长时的严厉,成为一个完完全全慈爱的老头。
“时遇殊……”
“什么?”
见她主动开口,时遇殊轻握住她的手。
果然冰凉,辗转在掌心焐了焐。
“自华姐现在好吗?”
她侧过头,脸被吹红了些,还是比不过眼底那一抹凄色。
“也不好。”
“明明知道了结果,却不知道原因,她有意隐瞒,我试探不出,似乎也是死局。”
他这样说着,话语平静。
世界上不如意的事太多,除却生死之外少有大事,他们却都面对着这样一件剜心蚀骨的大事。
用力吸了一口气,方渡青欺身过去,轻轻抱了时遇殊片刻,她发梢间的味道包围了他。
第42章跌宕
方叶岚醒来的时候已经快九点,方渡青闭眼休息,她刚从老方的病房回来,用尽全力编造假话哄过他,现在正困顿到极点,精神却高度紧张。
只听到一声小小呜咽,她立刻睁开眼,“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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