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愁怔了怔,低头合上房门走了出去。烛光摇曳,她连忙伸手护住。一切都已成为过去,不论愿或不愿。虽然有时候半夜还会惊醒,后背一身冷汗。每晚,她都留一只夜烛长明到天亮,似乎只有这样,才看不见阿牛他们被暗夜中的飞箭射成刺猬的样子。她回家了,他们却留在了大漠之上。如果莫延还在,如果莫家还在,或许大家就都可以回到家乡。
这一夜分外宁静。到窗外燕子呢喃时,陆枫丹睡眼惺忪的在榻上卧了一会儿,才想起已经回到关内。上一次一身清爽的在枕上醒来已经是好久以前的事了,难免多一点眷恋。推开门,院子中的花草郁郁葱葱,疏于打理显得有些杂乱,倒也散发着生机盎然的香气。台阶上的方盘里端放着洗漱的器物,还有一件软灰薄衫,大约是下人一早送了来的,自己竟一点没有听见,大概真是睡死了。天上的太阳已经有些晃眼,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薄衫换上。
按照昨夜的印象,他顺着空荡荡的回廊前行,偌大的宅院见不到打扫的下人,也没有忙碌的侍女,显得格外冷清。一座座跨院都挂着冰冷的铁锁,这些楼宇应该曾经都住满了人。他想起昨夜阿愁随口讲起莫家的种种,那么鲜活,仿佛再转过一个弯,就能听见呼哧呼哧的风箱声,叮叮咚咚的打铁声,看见被一大群孩子簇拥的锦衣华服的小公子莫延,和梳着环髻的年幼的莫愁。
“陆公子?”小翠恰好路过,她是福伯的孙女儿,也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还留在莫家的丫头。“公子既然起身了,我去把早饭送过去吧。”
“不忙。你家小姐呢?”
“小姐?”小翠有些迷惑,转而一想,答道,“哦,您是说我们少主子吗?一大早去城郊给老爷上坟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
陆枫丹正要再问,东侧却传来一阵嘈杂。“延儿!延儿!我儿子呢?谁看见我的孩子了?他昨天回来了!他回来过对不对?”那声音急切中带着哭腔,听起来离这边不远,还有刘妈的声音,好像在劝抚。
小翠面露难色,“公子还是回避一下吧。”说着左右一扫,看中一面雕砖影壁,拉着陆枫丹转到后头。莫夫人头发梳了一半,素着脸未及上妆,衣服也披散着,一路跌跌撞撞,一间一间的翻找过来,“延儿!延儿!”
刘妈跟在后面愁眉苦脸,“夫人,少主子只是出个门,一会儿一准儿回来!咱们先回去把头梳完,等她回来陪您用饭可好?”
莫夫人却像没听见一般,呼喊着莫延的名字,一路找过去。
“你家夫人...一直是这样吗?”陆枫丹压低声音。
小翠点点头,想了想又摇摇头,“之前少主子没回来的时候还好。只是天天念。如今少主子回来了,都以为能好些,谁知反倒闹的厉害了。”
正说着,莫愁回来了。她今天换了一身素服,仍是男子装扮,头发用发带一丝不苟的束起,见莫夫人失魂落魄的模样,眉头皱了起来,“怎么回事?”刘妈还没来得及解释,莫夫人一头扑过来,死死抱住她怎么也不肯撒手,“你去哪儿了?外头那么多坏女人,她们都要抢你爹、都要害你!你哪儿也别去、哪儿也别去!”
阿愁有一丝惊愕,随即又恢复冷淡淡的样子。随口安慰她几句。莫夫人却不依不饶,“你爹呢?你爹去哪了?他跟你一起回来了对不对?我都知道!我都看见了!”
阿愁只当她说的是疯话,刘妈在一旁连哄带骗的好一顿劝,莫夫人非要阿愁陪她才肯回房,刘妈于是又转过头来求阿愁,最终还是让她陪着,才把莫夫人劝了回去。
再见到莫愁时,她将外衫换成一件绣有纹路的常服,显得气色比之前好了一些。陆枫丹忍不住揶揄道,“在家也要这般穿着么?我还以为来棠溪就能看见你穿女装的样子。”
阿愁笑了一下,有些腼腆,“出门的时候方便一些。你不是要修照夜寒?镇上还有些我家以前的老师傅,咱们去拜会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
莫家散落后,原先的工匠不少还留在棠溪,只是在不同的作坊里做事。听说莫愁来访都十分惊讶。然而不少人都怕惹祸上身,匆匆说上几句就推说技艺有限帮不上忙,只有一两位打爷爷那辈儿起就在莫家学手艺的老人儿说得上话。阿愁拉着他们,问得仔细。
“少东家,断剑就得回炉重打。莫家刀一向锻打温度高,没有老东家的淬液是不成的!”
回去的路上,阿愁反复琢磨着这句话。淬火一般就是用水而已。难道还有什么别的东西?
老师傅摇着头说过:“没人见过老东家配淬液。我只记得,每回把剑坯浸进去的时候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香气。”
香气?这一下提醒了阿愁。记忆中,隐约是有哪一种奇异的味道,那是什么?
“你父亲...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吗?”
阿愁想了想,摇了摇头。香油两份,胡麻油一份,白酒两份,白醋...甚至还有猪腩肉!这就是她在爹的床榻前背下来的所有。听她背完最后一个字,爹两眼无神的望向空中,泛白的嘴唇颤动着,声音沙哑到难以听清,“女孩子...女孩子还是学洗衣做饭...将来嫁个好人家,别像你娘...别像你娘...”
在一声轻得几乎消散的叹息中,那双温柔的眼睛永远的定格在某一个的位置。
她站在榻前,从此地覆天翻。啊不,有些事很久以前就变了。爹有的时候会偷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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