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用天天做,几时有兴致了,或者她柿子爷点单了,那就给他做一点。
御膳茶房里没谁比她这差当得更悠闲。
这会儿正垫脚踩在凳子上,跟她的老朱师傅在学捏如意面。快过腊八了,腊者,接也,新旧交替时候要图吉利,宫里头更是讲究这些细枝末节,做出的糕点面点都要讨喜庆带吉祥。
朱师傅把寸长的面团头尾一捏,拔一拔长短顷刻就变幻出如意的雏形。她瞧得目不转睛,轮到叫她试,怎生头尾一捏一拧,再拔一拔,变成了一条长虫。问她这是什么?是条龙。是条龙怎没眼睛呐?她就从桌角缝里抠出两芝麻粒往上一摁,得,这下连头都摁没有了,还龙呢。
叫她捏元宝必捏成大头乖宝宝,捏风筝必捏出一只丑兽,眼睫儿轻颤轻颤,满天花乱坠。朱师傅瞪眼珠子唬她:“淘气,不好好学,赶明儿柿子爷不要你,学劈柴去!”
已经有许多天没得柿子爷召唤了,她这才又记起自己的差事来,扑腾腾滑凳子跑了:“我捏的是胖师傅的大鼻孔,嘁嘁。”
那边厢小锅上炖着个杯子,炖久了杯盖儿随着蒸汽咔咔咔咔乱跳,她把汤水倒出来,呱啷呱啷拎着她的新食盒子就去了坤宁宫。
从景和门里进去,轻车熟路。
难得天晴无雪,稀薄的阳光笼罩在坤宁宫外的单层露台上,孙皇后正命宫女把她的瓶子搬出来晒。抬头看见个矮凸凸的小太监,穿一身饕餮袍子晃悠过来,就戏谑她:“唷,今儿做的是什么?”
柿子爷妈妈说话真好听,脸上笑容也是高贵漂亮,每一次和小麟子说话,小麟子就不自觉的拘谨脸红。她把盒盖子打开,恭敬地勾着肩儿:“是炖梨。”
那裹锦绒的小食盒里汤水浅漾,一颗灰不拉几的大鸭梨像颗葫芦似的杵在正中间,梨帽儿一点点大,倒是风一吹,淡香扑鼻。
孙皇后就好笑:“炖梨做什么?也不削皮。”
小麟子一边提食盒,一边捏盖子,显得很吃力。用下巴点脖子:“柿子爷有哮喘,天冷了出气不舒服,吃了梨喉咙好,梨皮生津润燥,还养肺。”
一板一眼,说得慢声慢气,尾音不自觉上翘。
孙皇后忍不住刮她粉圆的小脸蛋:“那你懂得还真多,进去找他吧。”说着自己也站起来往里走。
小麟子捧着食盒子小心迈过门槛,正殿的双龙挡板平头案上,皇帝楚昂头戴乌纱折上巾,穿一袭明黄修身团领袍,两肩绣金盘龙纹样,端端地坐在正首。楚邹曲腿坐在他右侧,正执笔低头写字。
自四年多前入主紫禁城,这孩子基本就是放养。这些年没有去约束他,那笔下字迹便放达不羁而又矛盾内忍,没有章法。
皇帝教训他:“自古观字识人,为人尊者,心思不能轻易叫人揣透,首先便体现在这一手字迹上。我儿虽正气持敛,却失之拘泥,有执拗之向,这不是个好兆头。”
他的声音很轻,微微有些咳嗽。
但在撷芳殿方卜廉先生的眼里,却是对楚邹有过盛赞的,只道不拘一格,主见分明,坚毅明秀。只是这话是私底下对楚邹的点评,并未敢放在明面上。
但父皇既叫他改,他便只能按照父皇所说的一笔一划收敛。
忽而侧头,看见一道影子,便问她:“你干嘛来了?”
这么凶,自从见了小顺子那个后,柿子爷对太监总爱皱眉头,叫离得远远的。
小麟子说:“奴才给主子爷送炖梨来了。”
楚邹本来不想看,但是她已经自顾自打开盖子,她又把梨帽子捏起来,那里面挖空的梨心里炖着两朵冰糖银耳,莹白软糯的溢散出甜香。
他就忍不住抿了抿唇:“搁着吧,你给我削成片片,我一会儿写完就吃。”
字迹又微微有些张弛,讨厌这种被套牢的感觉。
最是知道自个儿子味蕾的挑剔,楚昂看着一本正经的小豆丁太监,便勾唇戏谑道:“见者有份,给朕也削一块。”
小麟子削了三四片,很是斟酌了一瞬给出去一片。
果然是清润甜香,余味绵长,皇帝拿着那片薄梨,偏偏说再要。
只好又给,眼巴巴看。又看正在写字的柿子,生怕再给皇帝要两块吃没了。
孙皇后走进来:“好了,留着给你的柿子爷吧。没得御膳茶房里炖的不吃,偏和一个孩子抢。”说着替小麟子把盒盖子盖上。
皇后揶揄人的功夫厉害,皇帝轻轻咳嗽,清削的俊颜上几许困倦,却难掩一分笑容。
张福哈着腰:“御膳茶房里再怎么,也比不上娘娘您的厨艺。今岁浙南大雪灾,皇上已经两夜没阖眼了,这不,昨儿哪个当差的奴才窗缝没关紧,这就给咳上了。”
孙香宁眼梢便睇了睇皇帝,平展的宽肩望过去,望到头还是那张英挺的脸。她是知道他这毛病的,一着凉一发热就容易咳,否则他的儿子当年也不至淋一场雨就落了病,都是随了他父皇的体质。
病了还故意到人殿里来咳,她只做是不管。他害他儿子得了哮喘怎不说。问小麟子:“你多大了?”
小麟子仰着下巴,矮矮地仰看黄柿子母后:“奴才三岁,过年该四岁了。”吴全有在桂盛跟前说过她三岁,她一直记着呢。
四岁了……长得倒是快。孙皇后摸她软茸茸的小脑袋,笑眸里微微掠过一丝暗淡。站起来,复了容色:“可惜了是个太监。本宫问你,拨你去柿子爷跟前当差,做他的小跟班你去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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