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不放心,仔细看了药品说明,一样样地给西守培解释各自是治什么的。西守培没再给过西野钱,也不再管他自己把钱都花到哪里去,抽着烟瞥了一眼,冷哼道:“你还真不盼我早死啊?”
西野没说话。他从来没盼过西守培死,他希望他能好好活着,每年揍他一顿也好,平时漠不关心也好,活到一百岁缠死他也好。西守培活着,他就还有一个家,还有一个归处。
西野有时候会觉得自己冷血,看到齐屿的一瞬间,那混乱一团的家和西守培仿佛就再次离他远去了,满心满眼只剩了那一个人。
宠爱是多么让人沉迷的一个东西啊,他的出生潦草,名字潦草,成长潦草,如今却得了一个人将他过往许多年的潦草妥帖又细致地抚平。
在考研大军纷纷奔入复习之路的时候,图书馆的人逐渐再次爆满,自习室的桌子上贴的占座纸完全换了一波。那些年少的时光仿佛倏而远去了,大一大二和高三贴得很近,还逃不出十几岁的少年心性,大三大四却和社会与生活贴得很近,再往前一步就是彻底的成人世界,再容不下那些任性与狂妄了。
西野上的是专科学校,学制三年,和齐屿同一年毕业。他在大二的下半年考下来两个证,都是压着合格线过的,被齐屿吹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考了全市第一。他脸上发烧,让齐屿不要再夸了,齐屿却闹着亲他,说我男朋友那么厉害怎么就不能夸了。
可能只有齐屿会认为他厉害,觉得他是个好东西。
暑假的时候西野没再打工,大多数时间和齐屿窝在图书馆和公寓里,各看各的书,给毕业设计做准备。七月西野却是必须要回家一趟的,齐屿罕见地生了气。
每一次西野回去他都战战兢兢的,即使西野向他做了无数次保证,说西守培并没有暴力倾向,即使有意外情况,他也不会再傻不拉几地任他打,齐屿仍是不听不信,每次西野回来后都要细细地检查好几遍,然后恨恨地把人压在床上惩罚一通。
只有在这个时候的床上,齐屿是有些不近人情的,做得狠了西野再向他求饶也不听,动作中带着压抑的怒气与恐慌。西野知道,齐屿是对他自己生气,无论他有多放不下心,却连陪着西野回家等在外面都做不到。西野到后来就不求饶了,难受了也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身上的人,倒是齐屿看他的模样冷静下来会感到愧疚,连声道歉亲吻着替他纾解。
可西野没办法不回去,西强死的这一天,他不可能让西守培一个人待着。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一年一年过得多快呀,一转眼又是熟悉的时令与景色,人却在这样日复一日的寻常中逐渐长大、又逐渐老去。
西强就是在这样炎热的一个七月死的,那年西野初中毕业,有两个多月的长假,整日闷在家里等高中生活的开始。西强活着的时候带给他们的只有战战兢兢和捉襟见肘的生活,没有一点点好处,等好不容易死了,却反而更加糟糕了。
西守培一直把这个儿子当作不成器的孽种,两人梗着脖子骂架的时候多不胜数,家里的破旧电器被砸过好几轮,但即便如此,他在心理上还是与西强亲近的。血缘这东西怪得很。
西强死的那个夏天,整个小院都仿佛被笼在挥散不去的血气与死气中,西野每晚都要检查无数遍房间的门锁,然后睁着眼睛躲在被子里,等第一缕晨光透进房间,才仿佛又熬过了一夜,重新活了过来。
西守培有时候半夜会来砸他的门,也不出声,只把脆弱的门晃得哐啷作响,西野攥着被角缩在床上,死死盯着晃动的门。两人总是成夜成夜地折腾着,但到了白天,守着外人,又都做出平常的模样。
西守培啐一口,说那垃圾死就死了,他的命就这样,死了活该,让那些想劝他节哀的人话滚到舌尖上又被硬生生憋回去。西野还是一副沉默无趣的模样,一身皮r_ou_在房间里被捂得惨白,走起路来晃悠悠的瘆人。
谈资因为当事人的不配合没形成大规模,没有活人的种种后续表现往死亡里添油加醋,一个人就很容易被人遗忘,等第一场雪来的时候,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西强那个人的名字,只偶尔出现在历数谁谁谁当年多混蛋的场合,混蛋到他老子和他儿子都不愿提起他,你说说这得是多混蛋?西野也经常在最后被拉出来遛两句,果然收养的崽子养不熟,一滴眼泪都没掉,养条狗还知道哀哀地叫两声呢。
西守培和西野还是过他们自己的生活,有时候两人一块去收废品,车上装的东西沉,压得三轮车都往下塌了几分,西守培骑不快,西野就在旁边小跑着跟着,遇到上坡的时候在后面帮忙推。他额上有亮晶晶的汗,只有这时候,看到的人才觉得他有点活人的气息。
谁都不知道,西强其实从来没放过那个破旧的小院里面的人。西守培和西野以一种诡异的状态维系着祖孙关系,又互相憎恨着,西强的魂魄附在半夜响起的砸门声中、西守培举起的木棍上,叫嚣着死不作休。
生活中有无数个循环,就像西野没办法放任这一天西守培自己待在家,他也没办法放着一个愤怒的西守培不管不顾把自己锁在房间。只是,以往落在身上的木棍被抓在手里,他在西守培要吃人的目光中毫无惧色,只是悲哀。
悲哀,多么矫情又苍老的一种感情,投放到一个二十岁的男孩子的眼里,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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