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接一声,不急不缓。
列车在黑暗中穿行,绕过莽莽的山,扑进辽远的田野,带着那么多无知觉的人,去向未知的地方。远方。或者以后。而他们都以为自己知道去哪里,何时抵达。
有时候经过城市。城市也睡着了,只有寂寞的几个人醒着,寂寥的窗子亮着灯,陪伴街上粉褪妆残的霓虹。凌晨的城市属于游子与哲人,格外脆弱却又清醒。笙歌散场,灯火阑珊,那些窗口的灯才更觉得温暖——夜晚的家总比白天更有家的感觉。所以夜行的列车才属于游子罢,一次又一次路过别人的城市与人生。
那一年她从河南到新疆,七十多小时的车程,途经一种又一种风景。来处不是家,去处也不是家——反正都是客途,反而一个人在火车上,觉得格外安宁。
从那时候起盼望出行,并非一定要什么样的景致,而是,喜欢在车上的感觉。
她在终点站下车。
那是一个南方的大城市,繁华匆促。假日的人流拥挤不堪,她迅速坐上中巴,去一个小城市。
到车上就发现手机丢失,幸好钱包还在,她舒一口气,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
车走过乡村原野,茫茫的浓郁的绿,偶尔闪过的水塘。转眼便是小小的城市,公路一边是石壁,壁下生长着茂密的植物,开硕大鲜红的花朵,一簇一簇,浓烈妖娆。车里一直萦绕着老歌。
看我看一眼吧莫让红颜守空枕
青春无悔不死永远的爱人
让流浪的足迹在荒漠里写下永久的回忆
飘去飘来的笔迹是深藏激情你的心语
前尘后世轮回中谁在宿命里徘徊
痴情笑我凡俗的人世终难解的关怀……
音响调得低,依然听得出唱歌的女子声音高亢。应该是一首情歌罢,可是却有纵马江湖红颜老的豪气与悲凉,与尘世人生格格不入。
她捡一些宁静的小镇停下来,那些小镇有相若的老街,两边种满浓荫蔽日的榕树或者芒果树,树荫下有各种各样的小吃店。她要一份鱼虾粥,慢慢喝着。旁边的小公园里,老人们组成的业余班子排地方戏,丝竹响,唱腔苍凉。听不懂词句,可是看着那扮相与身姿,就觉得开心。
两天后她在一个小小的海岛上。那是一个尚未开发的地方,旅馆紧邻着海,朴素干净,却也有电话。她就在房间里打电话给云生。
电话接通,她微笑说:“是我。”
云生顿了一下,带着一点犹疑,道:“太真?”紧接着问:“你在哪儿?一个人?”
她说:“我在海边,岛上,你能听到海浪声么?”
晚上静,风大,打开窗就听见风声呼啸,浪头拍在石上,轰得一下碎掉。云生在那边无声一笑,道:“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她也笑:“我是第一次看到海,总觉得应该找个人分享一下,所以给你打电话。”
他说:“要不然也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现在是连我电话都不接了。”
太真道:“刚下火车就把电话丢了。”
云生笑了一声,说:“幸好,你还记得我的号码。”又说:“笨丫头,电话才买了多久就丢了?还有回来的钱没有?”
她说:“就丢了电话,钱包还在,没事儿。”
他说:“那好好玩,既然出去了,就要尽兴”。
又说了一会儿,临挂电话,他又说:“好好玩。”她应了,道了再见,刚要挂,他又说:“等等。”她问:“怎么了?”那边迟疑片刻,忽然笑,说:“还是早点儿回来吧,你一个人傻乎乎地晃悠,还不够我操心的。”
她也笑。
那边胡乱说:“记住给我带好吃的回来,拜拜。”
而关于那枚钥匙,谁都没有提起。
回去是早上的票,前一晚住在一所师范大学的招待所。黄昏从外头回来,路过的天桥上爬满藤蔓,卖唱人架了话筒与小型音箱,在晚风里唱粤语歌。
冷暖哪可休,回首多少个秋。
不远处是地铁站出口,人流汹涌。哪怕是假日黄昏,行人依旧步履匆匆。这样的城市里早已应该不见少年热血,而偏偏猝不及防遇到的歌,总叫人想到刀光剑影快意恩仇。刹那红颜老,浪子的眉间鬓上都是沧桑,光华隐退,江湖浩淼,一切都成了传说,就如同,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太真站在天桥边,静静听他唱完,然后掐一朵大红色的花,缓缓走回去。
十一最后一天,在天风阁三楼,她把那朵花递过去,笑着说:“岭南无所有,聊赠一痕秋。”
花已经干了,花瓣几乎变成透明,然而颜色分毫未退,红得愈发明艳。
云生替她拉开椅子,让她坐过去,拿了那朵花嗅一嗅,故意说:“我的好吃的呢?”她笑:“你就当一回香香公主好了。”他也笑:“香香公主吃的是鲜花,不是干花。”又仔细打量她,点点头说:“瘦了,黑了,嗯,也精神了。”
她笑着不说话。
云生看着她,仿佛想说什么,却只是摇摇头,叹了口气,从口袋里取出一样东西,推到她面前,道:“拿着。”
是那枚钥匙。
太真微笑,不动,看着他。
他故意皱眉:“出去一趟,又是看山又是看海的,还以为你心胸宽广了呢。”看她笑吟吟的不为所动,又说:“算了小孩儿,谁都能跟我怄气,你不能跟我怄气,快拿着,啊。”
她垂下眼,笑着把钥匙收回来。云生叮嘱:“以后再不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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