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出现在门外,我尖叫着逃回墙角,喉咙里咕噜噜地发着奇怪的声音。
我想我眼中一定充满了恐惧,因为我看到师父失魂落魄的神色,就像弄丢了什么最宝贵的东西。
师父在门口看了我一会,将梓生招了过去,轻声嘀咕了两句话。
“晗儿……又怎么了?”
“我刚才给他说了你现在的情况,他就这样了。”
师父黯淡的眉眼里,明显有了些埋汰:“你提我做什么,又激到他了怎么办?”
梓生转头看我一眼,又道:“这样也好啊,师兄好像听得懂话,而且也不是单纯的怕你。刚才他明显是想去找你嘛,你现在反正也闲,整天躲着也不是个办法,不如试着和他说说话?”
师父迟疑了,我从未见过他这般惶惑,仿佛一个犯错的孩子,全然不知该怎样面对,更不知道如何去弥补。
终于,他缓步地走了过来。
我瑟瑟地抱起膝盖,卷成一个圆圆的球。
师父停在三步外,似乎站不太稳,右手扶着墙,闭上了眼,又睁开。
他唤我:“晗儿?”
师父……
喉咙里发出咕噜声,我自己都听不懂。
梓生搬来根圆凳,转头去沏茶。
师父殿里的侍从,全都不见了,整日里的洒扫都是几个傀儡在做。沏茶都没人搭把手,也不知道梓生的茶艺,能不能让师父满意。
我又想到了长天,那个陪我坐了一千年的牢,最后还因我而死的可怜人,长天,天昶,那一天,师父揉碎的岂止一座业狱,或许,还有他自己的心。
师父没有理会凳子,席地坐到我面前,玄黑的衣裳银白的发,柔软地铺展在地上。
他又唤我两声晗儿,我渐渐不再抖了,浑身放松下来,呆呆地望着他。
他开心地笑了,宛若一朵初绽的兰。
于是,他开始整日地陪我,对我说话。
他说,他已不再是尊主,无荒一族不需要他了,他希望我可以快点好起来,趁着他还能动,陪他到处去走走,看看。
他说,现在的魔域,已有了春夏秋冬四季更迭,很多地方比仙境的景色还美。所剩无几的魔族,也大都适应了白天的生活,在他们的领地里安居乐业。
他说,无荒的族民们,都已经原谅了我,很多人悼念我的功德。他们赞颂辟天,也赞颂我的功业,甚至在天墉城为我立了雕像,日日夜夜顶礼膜拜。
我安静地听他说话,偶尔试着笑上一笑——我笑得并不成功,师父恰时地停下话语,还给我一个鼓励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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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师父说了一阵话,起身前去下厨做饭。梓生坐到我身边,告诉我一些族里的近况:
族人们对师父的态度变了,他们认为辟天应该属于所有族人,逼迫师父交出辟天。师父想出了法子,让没有神魄的族人也能控制和使唤辟天,结果,长翊伏诛的时候,合议会组织了全体族民代表,公开对师父进行审判。
他们认为是师父挑起了与神界的战争,师父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置族人的安危于不顾。他们剥夺了师父的尊位,无荒一族也不会再有新的尊主了。合议会还把曜忝殿搬空了,夺走了玉华池的灵力,取走所有的书册,留个空空如也的房子给师父养老送终。
我流泪了。
眼眶像蒸在温泉里,热腾腾的,泪水止不住地流。
师父端着羹汤回来,发现我的异常,门口伫立片刻,又急急走过来。
他问梓生:“怎么了?晗儿又怎么了?”
梓生摊手摇头,而我仍在流着泪——只是流泪,默然的流泪。
这一顿饭,我吃得极安稳,再也没有洒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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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我终于可以站起来。
又几个月,我可以离开墙角,四处走走。
这天天晴,极星亮得很早。我从睡梦中醒来,发现梓生坐在桌旁,睡着了。
我扶着墙,一步步摸到师父的书房。
推开房门的刹那,湛明的天光让我失明了片刻,当一切变得清晰,我发现师父坐在矮塌上,手中执着蘸墨的笔,呆若木鸡般望我。
他分明很高兴,站起身,又坐下:“你……过来坐会?”
我慢慢地挪过去,他拾起竹杆的笔,继续写他的东西。
见我站在一旁,他停笔对我:“坐,傻站着干嘛?”
我坐到他的对面,痴痴地看他奋笔疾书。
他似乎很激动,笔迹潦草得不成样子。
倏然,一大团墨抖在纸上,他蹙眉,我颤着手取过那张纸,想要给他换张新的。
纸上写得满满当当,抬头两字端正谨穆,“遗嘱”。
我好像认识这两个字,可,这是什么意思?
师父似受了惊,赶忙将纸抽回去,点灵火烧了。
我从桌旁取了新纸,四四方方铺在桌上。
师父却不再写字,他放下笔,端坐着看我。
我也看着他,看他白得沧桑的脸,看他红如凝血的眼,看他如瀑如云的发,散射出七彩流莹的光。
他埋下眼,低不可闻地哂了一声。
“要是还有酒就好了,或者有点茶也好……唉……”
而后他抬脸面向了我,含着柔怜温婉的笑,试图摸一摸我的脸。
我竟再次发颤,警惕地盯着他的手,不受控制地摇起了头。
须臾无言相对,他放下手,不无惋惜地叹着:“师父老了,不中用了……没什么还能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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