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怀疑竹内多鹤的人并不少。那个石惠财就是其中之一。他是不是跟竹内多鹤当面对质过?”
“没有。”
“我有铁地证据。”
张俭知道,证据来自谁。无非是两个人,一个是小彭,一个是大孩张铁。小石过去肯定跟小彭谈过什么,张铁或许从家长们的争吵里判断出事情的大概。
“你抗拒也没用,我有证据。石惠财跟竹内多鹤私下对质过。现在我问你,是给你机会,不要自取灭亡。”“他俩对质的时候。我在场吗?”
审讯者一愣。一会儿,他恍悟过来,说:“据说你不在场。”
“我不在场,我怎么知道他俩对质过?”
审讯者又来了个停顿,然后他说:“你比我们想得狡猾多了。竹内多鹤事后告诉了你。她是你地姘头,什么不能睡在枕头上告诉你?”
张俭想他的一贯沉默正是让这类人逼的。这类人的话讲着讲着就不要体面,不成体统。
“因此,你就决心杀人灭口。”
张俭不做声。争辩不争辩一个毬样。
“你决定跟石惠财上同一个夜班的时候行凶杀了他。对不对?”张俭不反应。扯皮扯不起来不刺激,审讯者很不甘心。这就像吃了泻药的肚子。一路毫无阻力地泻下来,缺乏大小肠子厮杀一团、最后一阵阵痉挛带来的战栗的快感。“你掐准了时间,等待大多数人都吃夜餐地时候下手,是不是?”
张俭这一瞬间明白那些跳高炉的、上后山坡吊颈的都是怎样想通的。他们是经历了一连串皮肉麻烦和精神麻烦才想通的,张俭却这么快就想通了这个道理。给他们省事,也给自己省事。最重要的是给自己省事。看看那张乒乓球台子,一个人打过去,抽得再狠,没人抽回来,台子就得靠边竖起来,游戏就得收摊。
“你必须回答问题!”他狠拍一下桌子。狠抽了一个空球。
张俭半睁的骆驼眼看着他心目中的远方。
“那你默认你地罪行喽?”
“什么罪行?”
“你杀害石惠财以达到灭口目地的罪行。”
“我没有杀过任何人。”
“石惠财不是你杀害地?”
“当然不是。”
“你假造事故,对不对?”
他又钻进了沉默的甲壳。
“你算好时间,正好跟石惠财上同一个夜班,对不对?”
他的眼帘又合上一点。虚掉这个世界吧,暗去所有的现实吧。原来自己从小爱耷拉眼皮就是要把世界虚化。这样好,这样就看不清那四条桌腿后的人腿,一条抖完抖另一条。这样一个由不安分的腿组成的世界还是虚化成一片灰色比较好。多鹤在多年前的一个八月天,和他去公墓附近的塘边过日本的“0bon”,点起纸灯笼,接她在另一个世界的父、母、兄、弟、妹回家过节。可她不能接他们回张家,就在塘边上搭起一个和张俭共有的家:插了荷花摆着酒和饭团的草棚。棚子是从农民那里买的芦席扎的。也许明年,她接回家的亲人里有张俭。他已经成功地错过了审讯者一连串提问。这场业余审讯的游戏该收摊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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