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清楚楚:一张面团脸,化了妆,显出几分俏丽。唇角一粒黑痣,生的位置尴尬,不知应算妩媚还是应算丧门星一类。这人她见过几次,不过没多深印象。
金小姐见她找燕兆青,便以扇遮了下半张脸,矜持地说:“那我先告辞了。”燕兆青说:“你等我的信,船备好了,我就来找你和你堂姐。”
他愉快地看着金小姐一扭一扭走远,才回头看向叶琬:“找我什么事?想开小差去赌几手?”他今日心情绝好,打算满足一下叶琬的请求。
叶琬看着他,目光却有些奇怪。她问:“刚才那人是谁?”
“你不认识么?那个药商金百贵的独生女儿金丽蓉。”他忽然伸一臂勾搭上她肩头,笑着问她,“你看她怎样?”
叶琬不快地说:“什么怎样?”
燕兆青说:“我觉得她不错,打算向她求婚。”
叶琬吸了口冷气,转头看着他:“你当真的?”
燕兆青点点头:“我如今也是有产业的人了,不能不考虑下继承人。我已在南湾买了栋房子,我问过她,她说喜欢那里。”
“你不喜欢南琛了?”
“啊?”燕兆青莫名其妙地看看她,脸有瞬间阴沉,随即缓和,又不好意思起来。他挠挠耳朵,“说也奇怪,她嫁给我大哥后,我忽然没那么爱她了。爱情来得快,去得也快,弄得我自己回想起来,觉得像是中了谁的圈套,凭空犯了回傻。唉,我们不要谈她了,你觉得金丽蓉……你怎么了?”
燕兆青太得意,所以感觉比平时迟钝些,但叶琬怒发冲冠的模样,再迟钝,也明白了。他有些心虚,又不愿深想使自己心虚的理由,所以他挖苦地说:“我倒不知,你和赵南琛这么好了,你在为她打抱不平么?别忘了,是她拒绝了我。”
叶琬摇摇头,她只觉异常失望:“我不为她,我只是……”
燕兆青看着别处,低声问她:“只是什么?”
叶琬盯着他看了半天,虎着脸,转身走掉了。
燕兆青原地站了会儿,听到有人叫他。他深吸口气,耸耸肩,对自己说了句“莫名其妙”,回头继续寻欢作乐。
☆、耍酒疯
叶琬一个人回到露白公寓。
她怒气冲冲地把房间翻寻一遍,找出两瓶刚浸了黑枣的黄酒,拿来加热后,全部鼓捣光了。她胸腔中火辣辣的,像荒野上的荆棘迎着风熊熊燃烧。
她对燕兆青又是恼恨又是失望,自己却又说不出具体原因。她混混沌沌地想着:一直以来,都是她在倒贴,做牛做马,一片忠心地为他干活。他偶尔赏她些好脸色,误导她以为自己在他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可到头来,他一有新人,就把她扔一边去。他竟还有脸跟她打商量,要她做参谋,为他评价他未来的妻子!到底拿她当什么!
她跑了几次洗手间,歪倒在床上。她感到异常孤独。她其实不很怕燕兆青娶其她女人。他单身时,身边也尽是些莺莺燕燕。但她怕婚姻会破坏他们之间的亲密关系。到时,她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毫无顾忌地分享他的喜怒哀乐、成功失败。渐渐的,他们就会疏远了。
燕兆青是不怕的,他现在功成名就,重新赢得了燕翅宝的喜爱。可她呢?她家破人亡,唯一能够依赖的人,就是他了。
她认真为自己想了想,又觉得也许没那么糟。凭她的智慧,即便现在声名不好,也不难找个优秀的男人嫁了。
她忽地从床上坐起,这一新鲜的想法仿佛在她房间的墙上开启了一扇新窗,世界变了个模样。
“好,”她握拳狠狠对自己说,“我明天就辞职。他去娶金丽蓉好了,我也去嫁给别人,以后谁也别管谁。”
她陶醉了一番,又有点不忍。被她抛下的燕兆青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狗,蹲在墙角,用湿漉漉、琥珀色的眼睛看着她。
“还不能马上走,”她想,“他是怎么结识霍廷佑的,我还没详细问过。那个人很可能是我的大仇人,我若要报仇,就得留下,趁机接近他。”
霍廷佑上次在上海对她十分殷勤,但这次在澳门重逢,几次见面,他都淡淡的,不知是否因为知道了她是叶永年的女儿,心中忌讳。
她给自己找了个留下的理由,气也消了。这时候,她听到门口钥匙声响。那人试了几次,想把钥匙插入门孔,都没有成功,便大声敲起门来。
有这间房钥匙的,除了房客叶琬,就是房东燕兆青了。
叶琬心里一乐,跳下床,赤脚去开门。
门才开,燕兆青便像玉山一样倾倒下来。叶琬忙扶住他,一边拖他进屋,一边用脚踢上门。燕兆青坐到床上,瞄了眼门,不满地说:“你举止越来越粗鲁了。”叶琬笑说:“又没有外人。”
她塞了几个垫子在燕兆青腰后,让他躺得舒服些,自己去泡了杯女儿茶给他醒酒。
燕兆青口干,一口气喝了茶,满足地吐了口长气。他的头发已经散开,他这一口气,吹动了几簇流海。他觉得好玩,便又使劲吹了几口气,把那几簇头毛吹得在眼前乱飞。
叶琬也爬到床上,抱膝看着他,她不由得低声笑起来。她想自己怎么会有离开他的念头。太荒唐了。他们好像由一条脐带连着的两个婴儿,这样亲。
燕兆青玩腻了自己的头发,对着叶琬傻笑了一下,说:“琬儿,我今天真是高兴。”叶琬点点头。她怎么会不知道?她一直在那里看着他。
“你看到我爸爸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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