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绣一顿,一块糕点卡在喉间上下不得,只猛地咳嗽起来。
朝遇宣在旁提醒道:“食盒底下有水。”
红绣背过身来,猛灌了几口水,才平复好呼吸。
朝遇宣在她身后笑:“不知说你什么好,分明看起来很容易被骗,昨日却又是一副很精明的样子。”
红绣顿了顿才说:“殿下昨日同奴婢见过面?”
朝遇宣打开折扇:“确实很精明。”
红绣才不管他说什么,只是一口咬定,昨日她什么都没听到。
朝遇宣一下下慢慢扇着风:“父皇曾无意提过他年轻时,每当做了违心事或说了违心话,便会往太液池丢一枚石子,而后我便也学了这样。有时会想着,说不定有一天能将这太液池填平。”他的嘴角浮着淡淡的笑意,眼眸远眺于水面之上仿若无限憧憬。
红绣绝对没有嘲笑的意思:“这太液池这般广阔,要到何时才能填平?”
朝遇宣看向她,轻笑:“听过‘愚公移山’的故事吧,若我的子子孙孙也都照做,定能将这池水填平。”
红绣琢磨着他话中的意思,子子孙孙都能长住于皇宫中么,便问:“殿下有何话,不妨直言。”
他又从地上拾起一枚雨花石,只在手中轻揉,从容道:“昨日我说的是真的,只要你许诺日后会帮我,我定先让你得御侍之职,当是筹码。”
红绣瞠目结舌,竟说不出话来,而后质疑道:“殿下为何不请绿珠相助,偏挑了奴婢?相比之下,她不是更为适合么?”
朝遇宣似是一声嗤笑:“呵,绿珠是我母妃的心腹,并非我的。而且母妃的心思,亦非我之所想。你应该知晓母妃不太喜欢二哥,可靖王,毕竟是我的亲兄弟。”
红绣试探道:“若你做了太子登基后,会不会对靖王……”后面的话,她无法开口,他应该明白。
朝遇宣很肯定道:“他既是我兄长,我便会永远尊重他,若我登基,曾经的南诏之国,便是他的封地。”
红绣侧目问他:“那么请问殿下,许诺奴婢一宫主位是否当真?”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心竟跳得很快,不次于见到朝遇安时的紧张,虽然只是随口一问。
可朝遇宣却没有半分犹豫:“只要你愿意。”
红绣又问:“殿下喜欢女婢?”
朝遇宣低头一笑:“还不曾。”
红绣蹙眉问他:“为何殿下愿意娶一个不曾心仪的女子为妃呢?”
朝遇宣没有看她,只将手中的雨花石丢入池中,“噗通”一声涟漪立即荡开,片刻便消,他才缓缓道:“父皇有过的后宫佳丽不少,可又有哪个是父皇真心所爱。”
红绣怯怯地问:“那你的母妃——令贵妃呢……”
朝遇宣轻嗤道:“若母妃不是江南沈家的嫡女,也许,只是个普通妃子罢了。所以于我来说,若登基为帝,任何女子都一样,不过多个宫殿,多些人伺候而已。”
朝遇宣面色如常,竟让人无法去分辨这话中的真伪。
红绣不敢贸然再问些什么,也从地上拾起一枚雨花石。她站起来,用力斜着打入池中,只在水上飘了两下便沉入水底,她似是松了口气道:“容奴婢回去好好想想,再给殿下答案。”
朝遇宣轻瞟她一眼:“御侍一职可等不得,你自要明白。”
红绣微微点头表示知晓,瞅到他手中的扇子,有些好奇,便问:“殿下可否将手中的折扇给奴婢一观。”
朝遇宣有些疑虑稍作犹豫,还是将扇子递过去,她缓缓打开,上面只写着一首词: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竟是苏轼的《水调歌头》,见那字迹婉转匀畅,红绣问:“可是殿下的墨宝?”
朝遇宣只点头“嗯”了一声,红绣冲他福了福身子:“殿下的话奴婢记住了,奴婢先行告退。”
他又是“嗯”了一声。
红绣心中突而茅塞顿开,像朝遇宣这般玉琢花刻的人,虽对他不是很了解,但若他为人不是如字般洒脱,便是城府极深之人,无论为哪种,都不会这么轻易告知别人他对皇位的渴望,还说的那样从容不迫与直接了当,难道不怕她会告诉皇帝么。
红绣估摸着,这就是皇帝给予的提示,若自己猜的没错,定是皇帝暗中授意过,倒不枉她的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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