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伺候江应谋喝下又一碗药汤后,她弯腰替江应谋掖了掖被子,轻声道:“公子,您伤得其实不算重,入皮半寸,修养小半月便可下床了,只是您失血较多,近日必定会有些头晕目眩或者耳鸣之症,您不必紧张,多多补养即可。”
“我从来不会紧张,有蒲心你这样的妙手仙医在旁,我又何须过分紧张呢?蒲心,”江应谋抬手牵住了她的胳膊,“别把陈冯的话放在心上,那不是我意思,我也从来没想过要你离开。”
她目光倾下,眼神没有了从前那种淡漠和敷衍:“您别想多了,陈冯先生的一两句话又怎能左右得了我?公子不是说过吗?这杜鹃阁里谁脾气最大,不就是我吗?陈冯先生能奈我何?”
江应谋咧嘴一笑:“倒也是,那竟是我多担忧了。我都无法左右你的心意,更何况陈冯呢?只是你记住了,杜鹃阁里永远都有你的位置。”
她心里微微一涩,收回了手,弯腰下去又再替他掖了掖被子,佯作轻松道:“公子歇着吧,您那伤得睡,睡得好,吃得好,伤口自然愈合就快了。伤口像个小孩子似的,要您细心照料着它才行。好了,您快合眼睡吧!”
“今晚你还守在这儿吗?”
“守。”这或许是最后一晚了。
“那明早还给我熬五谷蛋花粥吗?”
“公子会不会太贪心了点?今晚都还没过,就想明早了,别想那么多,睡吧!”
“地上冷,让阡陌给你多铺一层褥子。”
“都说让您别多想了,这事儿我知道,铺了三层呢!”
“铺三层也未必暖和,都快入冬了,让阡陌再给你铺上一层。”
“墙那边烧了地暖,一点都不冻的。”
“多铺一层,睡着没那么顶背。”
“公子您怎么忽然变得如此啰嗦了起来?”她没忍住,笑了出来,“人家都说伤了的人是一点闲劲儿都没有,您倒跟我地铺较起劲儿来了,快睡吧,时辰不早了。”
“好,”江应谋乖得像个大男孩似的,“这就睡,你也睡吧,睡不着就来找我说话,我就在你旁边。”
“知道了。”
和衣躺下,她哪里有什么睡意,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望着薄纱帐外凭几上的那盏银烛台发神——明早,替江应谋熬完那一小罐五谷蛋花粥便要走了,但愿这男人不会立刻发现,相信他也不会立刻发现,毕竟还伤着。只是此去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了。一想到这儿,她心里微微泛起了忧伤。
“蒲心……”这男人居然还没睡。
“公子,该睡了。”她不得不再重复一句。
“你喜欢什么花?”
“一定要这会儿回答您吗?”
“对,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花?”
“呃……我其实不太喜欢花。”
“那你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草木吗?”
“特别喜欢的?呃……倘若非要说一个出来的话,我比较喜欢柚子树,它开出来的花异常馨香,它结出来的果格外地硕大,食用柚子,能润喉清肺,柚子从皮到肉全可以做药。”她忽然想到了白天那个梦,随口胡编了一个。
“原来蒲心喜欢的是那种全身都可以用作药的东西……”
“我回答完了,公子可以睡了吗?”
“最后一句。”
“公子您是不是没完了?”
“蒲心,做个好梦。”
屋内彻底地安静了下来,但那句“蒲心,做个好梦”却一直萦绕在她耳边。她侧身枕着那个填满了珍珠和决明子的圆枕头,心里酸酸的,像是立马就要跟什么重要的人分开了似的,很不是滋味儿。
江应谋,他还算是自己重要的人吗?或者说,将来,他还会再成为自己最重要的人吗?
不知道,没人能给一个肯定的答案,只有继续往前,才能抓住那最真实的答案。
抱歉了,江公子,尽管你对现在这个林蒲心真的很好,尽管你一再强调对从前那个炎无畏念念不忘,但我还是得离开,只有远离你,我才能从你那忧伤多情却又睿光炯炯的目光中彻底出来,保留最清醒的神志。或许你不知道,当初最吸引我的便是你那别人无法复刻的眼神,像蜜蜂迷恋花蜜,一旦黏上,万死都不愿回头。
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咱们还会再见面,只希望那时,我已全部看明白了你。
晚安,江小白,我的不辞而别,请多担待!
翌日上午,她带上秋心匆匆地离开了博阳附近。她在最近的驿站买下了两匹最快的马,日夜兼程地往巴蜀国方向赶去,因为她知道,倘若江应谋要派人来寻她的话,她很可能会被找回去,只能不停地换马藏匿踪迹加快行程,希望能在江应谋的人出现之前,赶到巴蜀国西边国界上的那个小镇里。
行程过半,秋心忽然拉起了肚子,她不得不找了一家农舍借宿。安顿下来后,她到附近去采了些野生马齿莲回来,打算给秋心蒸碗蛋羹,可当她回来时,秋心不见了,连这农舍的那对老夫妇也不见了!
就在她准备去四处寻找时,六个身着皮具护肩,棕黑色斗篷的男人忽然从四个方向跃出,团团将她围住。她立刻拔出袖中匕首,威喝道:“什么人?”
“问得好,”农舍院门口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挺熟悉的,“要问我是什么人,我可以很明白地告诉你,我是来送你上路的人。”
“夏景声?”她没有听错,果真是夏景声,这男人居然偷偷来了稽国?
“林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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