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就是此处。”火魅从马车里叩了叩窗棂,道。
车马都停了下来。一个车夫从身后掏出竹笛,吹出一段怪异刺耳的乐曲——他一共吹了三遍,段与段之间停顿了半刻之久。曲终,赤练注意到白茫茫的一片芦苇中有什么在晃动。
芦花飞扬。从芦苇丛中晃晃悠悠驶出几艘颇为宽敞的渔船,领头的一艘有二十尺长,十二尺宽;船上站着几个魁梧的大汉,打扮虽像渔夫,可腰间多半挂着手弩、箭袋、青铜阔剑,分明是一群水贼。站在最前的是一个须发斑白的老艄公,驼着背,身后披着件蓑衣。他咳嗽了几声,冲岸上拱手道:“可是打西面来的朋友?虽然有几位看着眼熟,但该要的东西还是不能少。”
吹笛人从车上跳了下来,从柩车上扯下那个摇晃不止的铜鱼,郑重地递了过去。
老艄公接过铜鱼在掌心掂了掂,又从怀里掏出一条一模一样的铜鱼,将侧面贴在一处——铜鱼有如虎符一般左右相合。他眯眼浅笑,摊手指向身后道:“各位上船吧。”
船上的汉子帮着他们将马车上的伤者、灵柩都扛到船上。渔船渐渐驶向河心,老艄公又道:“岸上的那个,也是咱们的人吗?”
赤练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是盖聂那个家伙。后半夜他一直悄无声息地跟在他们后面,她几乎都快忘记了此人的存在。此刻他又戴上了斗笠,站在几根芦苇的顶端,身体仿佛与一只水边的鸥鹭一般轻。
火魅皱眉道:“他果然还跟着我们。千万不能让他跳到船上。”
“原来是对头么。”老艄公呵呵笑道,“夫人莫急,这里距离岸边已有四五十步,据我所知,世上没有一种轻功能令人一下跳这么远。就算他会洑水也无妨,我家儿郎们最擅长的便是水中捉蛟。”他使了个眼色,原先船上的那些大汉纷纷拈弓搭箭,瞄准了岸边的人。
却见盖聂忽然脚下发力,身躯冲天而起,跳得老高——赤练又是吃惊又是奇怪,那人的目的,本来应该是求“远”而不是求“高”啊?几乎就在同时,船上的弓手纷纷放箭出去,箭矢却擦着盖聂的脚底飞过,反而令他在箭杆上借力、往船上急速冲来!
赤练暗骂一声原来如此——此人算准了自己一动、船上的人便会放箭,竟然将那些朝自己飞来的箭,当做了空中的阶梯利用。转眼间他已经跳到他们头顶,不偏不倚地重重落在那具棺木上面。
那一刻时间几乎停止了流动。船上的十来名弓手一齐将箭簇对准了他,这么近的距离,就算是傻子也不会s,he不中。但是他们不敢动。
盖聂半跪在棺盖上,将九死的半截剑身c-h-a入棺中六寸有余。
赤练捂着嘴把惊叫咽了下去。她可以想象,此时此刻,锐利的寒刃就悬在卫庄的胸口上,差不过毫厘。
盖聂低着头开了口。
“如果诸位信我,就应该收回手中的弓箭,因为我绝不会伤他;如果诸位信不过我,就更应该收回弓,因为盖某即使万箭穿身,也有余力将这把剑推入最底。敢问诸位,要不要一试?”
没有人敢做这样的尝试。
流沙的船只就这样载着令他们头疼万分的人,飘然渡过了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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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三十六
破之章四
船一靠岸,盖聂便拔出剑飞快地溜走了。但火魅怀疑他仍在附近,窥伺着随时可能醒来的卫庄大人。
河的北岸仍是一片荒凉的滩涂。听说再往东走些,便是当年牧野大战的古战场;往西则是魏国的修武县。因为车马大多丢在了南岸,沉重的棺木不得不由四名大汉扛着走。另外有些伤者也需有人搀扶,而无双只有把他放到临时搭好的木筏上拖着走。他们在河滩上又行进了接近两个时辰,眼前方才出现了一座小小的比干庙。
这庙宇不知是多久以前何人所建,历经风吹日晒,庙里的泥胎早就褪了颜色;只有从塑像胸口故意挖出的一个大洞,和手中捧着的一颗丹砂染红的“七窍心”,方能辨认出这位就是传说中的少师比干。
老艄公带人绕着小庙转了一圈,确定四下无人躲藏,然后才用五根手指握住比干像手上托着的“心”,用力一拧,泥人的脚边便徐徐拉开了一个敞阔的黑洞。众人一个接一个地走了进去,抬棺之人走在当中,赤练和白凤殿后。随着最后一人走下地道,老艄公又在洞x,ue内部摸索了什么机关,地上的洞口随即自动合上,不留一丝缝隙。
“这样便不怕那位使剑的汉子跟上来了罢。”他笑眯眯地点燃了火把。火魅勉强点了点头。
一行人又在地道中走了许久。重见天日的时候,赤练惊喜地发现外面竟是一座豪阔的大宅,地道的出口就在后屋的角落里。房内有不少忙碌的仆役,他们将棺木搬运至正堂,为伤者包扎上药,伺候其他人沐浴更衣。而那位老艄公脱下蓑衣外袍,底下穿的竟是绫罗绸缎,再略略理正衣冠,赫然一位面色红润、心宽体胖的富商。火魅唤他叫做“简叔”,似乎也是一位聚散流沙的元老。
流沙如今的势力虽然局限,但类似的隐秘据点也有十来个,大多分散在韩魏两地,还有少数位于楚国边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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