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庄瞧着他那身洗得发白的旧袍和袖口短出一截的里衣,心想若说这人此前怀有绝世之珍,天下人任谁也不会信。他抿唇一笑,从马后掏出一个包裹递了过去。“收着。”
那包裹分量颇轻。盖聂展开一看,只见里面塞着一件狐裘;皮毛的根部是银灰色,尖儿上却微微露着一抹白,像枯草地上撒着一层霜。即使以盖聂的眼光,也能看出此物的贵重。
“这……”盖聂一时不知如何推辞。“军中值岗都穿甲,此物于我没什么用。”
“以你的身份,还需值岗?”
“在下不过赵军中一介百夫长——”
卫庄突然劈手抓住他的袖子,用力一抖——顿时滚出两个橘子。
“呃……这种果子只有楚国才有。”盖聂人骑着马上,小腿一扫,两只柑橘便在半空轻轻巧巧地飞起来,被他重新笼回袖内。“我留着路上吃。”
卫庄瞪他一眼,又扯住另一只袖子,拽出一块青铜雕的豹符。“区区一个百夫长,拿着兵符做什么?”
“这,这是暗器。”
盖聂没有理睬卫庄鄙夷的目光,见那狐皮实在柔软,忍不住手探进去抚摸搓揉;然后发现裘袍之中裹着一只极小的羊脂玉瓶,瓶口塞着软木,又被红绸紧紧扎住。
“师哥既以明珠相赠,那卫某也不能不回礼。”卫庄将豹符扔了回去,斜眼道,“这瓶七杀散,只需将少许沾在兵刃上,便能见血封喉,无药可解,乃是不可多得的烈x_i,ng之毒。如此,也算投桃报李了吧。”
这样的回礼委实让人很难消受啊,盖聂心想。他收好包袱,刚要拨转马头,卫庄忽又一把揪住白马的鬃毛。
他的语速很快,声调却是前所未有的低沉郑重。
“我卫庄并非装聋作哑、不知好歹的小人。师哥此次,不管是否为了漳水之盟而来,确实助我良多:我自闭五感之时,你接应流沙;我内伤发作时,你以自身真气为我疗愈;加上那夜对上三牢之阵,与我联手御敌,总共是三件。既欠你三个人情,那么纵横相决之事,我便再给你三年。三年之后,我必去寻你。那时候,你拿人抵也好,拿命抵也好,总要给我个交代。”
盖聂眸光一闪,似要说什么,但终究还是未置可否。两人同时抬手抱拳,在马上欠了欠身。
“后会有期。”
数日后,盖聂取道濮阳,日夜兼程,到达邯郸东北面的沙丘。
自从赵主父被活活饿死在离宫之内,沙丘行宫便成了赵人心目中的不祥之地,鲜少有人踏足。如今此地早已无人打理,蔓草荆棘生于宫墙,鸦雀野鼠白日出没,好不荒凉。附近的村人还传说,此地入夜隐约能见到惶惶鬼影,似有无数怨魂被困于宫内。传闻愈发离奇可怕,许多商旅途经此地都情愿绕道而行。
一般人怎会想到,司马尚麾下最j-i,ng锐的一支奇兵,山鬼的大营,便设在这看似废弃的沙丘宫深处。
盖聂在入口 j_iao了信物,对上口令,然后便一路长驱,踏入宫室正中的枢纽大殿。一个面上留着短硬黑须的汉子正坐在案几之后,面前摆着一副摊开的竹简和笔墨。此人面貌寻常,唯独生了一对戾气十足的狼目。正是中山狼。
盖聂行了个军礼。“中山统领。”
“葛统领。”中山狼的表情似笑非笑,“这数月,过得可还逍遥?司马将军还未曾送出口令,为何提前回来?”
“盖某……有些放心不下。”盖聂垂头道。“邯郸最近有何动静?”
中山狼怏怏不快地上下打量他。当初盖聂被司马尚另眼相待,破格提拔,他便万分看不过眼;不过他心想这小子年纪又轻资历又浅,平白无故做了山鬼的头儿,手底下的人也不会服气。却不想盖聂先是在漳水一战中立下战功,后来又胆大妄为到亲自去刺杀郭开,顿时在军中赚了不少人望;上头欣赏,手下赞叹,竟混到如今与自己平起平坐的地步。
“郭开之前伤得要死,暂时翻不出什么花样。不过我们在咸阳的点子接连损失了二、三个,而秦人藏在我们军中的毒瘤却始终没有挖出来。你说,这算什么事儿?”他语气尖刻地抱怨道。
盖聂一眼瞧见他面前的竹简上写着一溜排人名——正是赤豹营的士卒名表。
“在下此次南行,意外得到一些线索,正好可以指认那个最重要的j,i,an细面目。”
“哦?”中山狼语气不善地问:“当初你在军中晃荡了年把,也没揪出那小子一根须;离开赵国那么久,反倒心中有数了?”
盖聂点点头,径自走到他身边,执起一支蘸饱了墨的狼毫,在竹简上圈出一个名字。
“是他?”中山狼颇感意外地一瞪眼。“你有几分把握?”
“九分。”盖聂道,“不过此人不但身怀绝技,且老谋深算,绝非寻常身手可以应付。”
“你待如何?”中山狼警惕地看着他,“眼下我手里只有二十来人,至少有十六个必须留守此处。如果还想要人,必须等明天——”
“不必了。”盖聂解下绑在背后的长剑,握在手里。“我自去会一会他。”
第42章 四十二
破之章十
楚地虽已入夏,太行北部却仍是一片银装素裹,玉树琼枝。
夏启从军帐中钻了出来,望着云雾交融的天幕,满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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