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冷不丁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睛,偷笑的云润生手上动作一顿,不甚在意的离开光头,淡淡道:“醒了?”
黄粱唰的红了眼眶,拽着他的衣袖颤声问:“道长,我的头发!”
咦,这天都塌了的样子更适合换个台词,比如‘我的孩子……’
造孽,你孩子没了。
“过几个月就长长了,小事。”云润生漫不经心地安慰,差点忍不住又去摸一下光头。
黄粱猛然坐起身,当下哀叫一声,卷着身体道:“难受……想吐。”
“哦,我什么都没干。”帮你洗个澡而已,肯定不能有了。
黄粱居然会意,恼羞成怒地抬头恨恨瞪他一眼,一把将手中握着的灵石砸过去:“幸灾乐祸非君子。”
云润生反倒吓一跳,他怎么知道黄粱居然秒懂,顿时尴尬道:“没有的事,我自然担心你。君子动口不动手。伤才好别任x_i,ng。”还真是天皇老子惯出来的臭毛病,秃个头就暴躁炸毛。
“道长肯定早已知道我是男扮女装。”
云润生摇头:“不早。”
“耍我玩呢。”
“你不问我不说,何来戏耍。我贸然揭穿你的身份反而尴尬不妥,你说可对?”
黄粱无言以对,拉好宽大的衣袍蹙眉起身,浑身凉飕飕的,特别是腿,但比腿更凉的是头,比头更凉的是心。
悲从中来,黄粱颤巍巍的摸上自己轻飘飘的脑袋,从未觉得头发是累赘,此刻没了头发竟然出奇的轻快……似乎过了那个劲头,心里不那么难过了。
云润生好笑的看对方摇头晃脑摸摸打打,再次提醒他:“回头可以买一顶假发,我出钱。”
少年穿着不合身的衣袍更显得清瘦,不哭不笑时双眼里尽是倔强。
他挑眉一笑,道“我才不要,哼。”
云润生微笑:“这样也很好,清爽,帅气。”
少年掰着两腿盘坐起来,扭头看别处,嘟囔道:“如你所见,我是个带把的公主,是不是很可笑?”
云润生心说我见多识广,什么稀奇人事都见过,这真不算什么。不过感受少年紧绷的情绪,云润生决定乖乖闭嘴。
少年眼神恍惚:“我是男儿身,却被父皇定为公主,且以我体弱多病为由,让我寄养在福亲王府长大。年幼时我一度以为自己最幸运,父皇常常来看我,常常宣我进宫,他会亲自陪我用膳,读书认字,甚至陪我玩球捉迷藏,他诸多子女,唯我有此殊荣。直到我真切明白假的永远不会是真,愈发看透,这世上只能有毓秀公主,从来没有一个叫宋毓秀的皇子。”
“别的公主尚能女扮男装出去玩耍,我穿了一回男装却被他鞭个半死,身边伺候的那批人都砍了。”
“我把他当父亲,但他是帝王。”
黄粱出神道:“公主不得参政,皇子却能……子承父业。”
云润生沉默,普通人家争财夺利能闹上法庭,何况是人口复杂诱惑极大,成王败寇的皇室,一个不慎便是死。
“多年来,外人眼中他最宠的子女便是我。有人恨我,妒我,羡慕我,唯我心惊胆寒步履维艰,年龄越来越大,露馅的可能越大。我渐渐习惯装成公主,竟比他更害怕自己被拆穿。”
“何时揭穿我的身份,何时便是我的死期。”年满十六,比别人矮,比别人纤细,声音也没变粗,这或许是上天听到了他心底的期许,不想长大。
想永远做个孩子。
谁曾想连虚假的活着都难。
男扮女装算什么,连为人的的身份都要剥夺!
黄粱说着说着摇头,忽而不耐烦道:“我何必跟你交底?反正我脾气是皇家诸多子女中最好的一位,你去打听打听毓秀公主的名声有多好。文武双全,和善宽容说的便是我。哭哭鼻子,砸砸东西,那算得什么?我不哭我憋着慌,不砸东西我手痒。我做梦都想在我兄弟们面前脱了衣服吓死他们!从此以后跟他们斗!跟他们打!等我坐上那个位置,老子把他们全都鞭死!”
“就因为狗屁虚伪的宠爱,那些人毫无根据的排斥我,嘲讽我,构陷我!凭什么说我心机深,凭什么说我身份不明!凭什么说我不是母后所出!”
少年愤怒的痛诉,白皙的额前青筋暴起,压抑多年的积怨终于对人吼出来,刺激的他四肢百骸血液倒流,头皮发麻。
云润生一把抓住少年的手掰开,低沉的声音温和而又包容:“以后想砸就砸,我给你鼓掌欢呼‘公举砸的好’!”
黄粱松手,怒气蹭蹭下滑,甩甩宽松的衣袖:“你那屋里的东西不值钱,砸了没劲。”
“得寸进尺,恃宠而骄,说的就是你。”
“你又不是我那个爹,何来宠我一说?”
云润生脸色一正,掰着手指给他算账:“首先,我救了你小命,之后默默你治病,窝藏你,一日三餐亲自伺候你吃喝,帮你洗过脏衣服,新鲜的蔬菜都偷偷给你留一份,买糖点心你吃,买新衣裳送你,肥皂借你用,床给你睡,水杯给你喝,符箓丹药更不用说。一听说你遇难我立马就来了,这还不够?我家里人都没这个待遇。”
一条条细数下来,少年的脸色变化莫测,指着云润生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云润生自个儿也是愣神,唉哟,这么一看他还真够心平气和,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做到这份上,活两辈子头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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