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哲珠从建康取道向南,往会稽去。一开始走得略慢,沿途总在官道上注意观察来往客商的谈话。确定没人注意到她们离京、甚至还有人议论南康王天天闭门不出之后,便加快脚程往山y-in县去。建康四周,会稽山水最佳。二人骑行于山林间,凤子樟虽然知道重任在身,也不免被风光吸引,时常驻马观望。这日刚停下不久,哲珠就跳下马去,不时带着一束花回来,大声问她要不要簪花。她摇摇头,“殿——姑娘,多好看啊,不戴上多可惜。”
“这些日子来,你都说了多少个可惜了?”两人又复策马向前,哲珠撒开缰绳,专门拿剩下的花朵想编个花冠,“可不是可惜?咱们这一路过来,建康城里那些大族,多少在这会稽的山中置了产业?好多地方真漂亮,崇山峻岭,茂林修竹{30}的,都被他们给占了。”
凤子樟回头看了一眼,没人跟着,“许你喜欢,不许别人喜欢,占块地方盖别业?”
“这些大族,有的是产业,在建康也有宅子,还不满足,还要占地方,岂不是贪心过甚!”
凤子樟点头,“是啊,人都是这样的。”
“姑娘你就不贪啊。”
“你怎么知道我不贪?我不过不贪这些罢了。”
“那姑娘也是天下顶顶不贪的人了,放着那么大个南康——”
凤子樟假装拿鞭子抽哲珠,“快住嘴吧。官道上不是就咱们俩。”
两人是夜于客店休息,次日一早打马上路,准备当夜奔马赶到山y-in县城。趁着早上官道无人,一阵猛跑。中午在路边茶肆歇。重新上路时,天气炎热,就改慢走。官道已经变得宽阔许多,土地明显已经经过整理、变得平旷,田舍也整齐起来。她们在山中穿行时,见到的大族别业无非房产,少有田地。对于凤子樟此行的目的基本没有帮助,这里的一切对她才有价值。
她用马鞭轻碰哲珠的手臂,哲珠会意,在一旁停下马,走到一位正在耕种的农人身边询问此处田地可是谢家的。农人笑答,这位姑娘可是从外地来?山y-in城外没有谢家的地,此处土地虽平整但出产的稻米质量一般,哪会入谢家的法眼?谢家的土地,都绕着他们家的霜落城{31}呢。哲珠又问,那这里是谁家的地啊?农人说多半是山y-in城里住的门第稍低一点的世族,比如杜、陈、韩、褚一类的。凤子樟骑在马上静听,暗道这还要去这霜落城去看一看,若是他家产业,只怕靠近不易,不知道该如何……
恍然发现有人在看着自己,原来是那农人,哲珠正与他胡说些她们从何而来的鬼话。农人被她的姿容所吸引,一时呆住。哲珠见状就想动手打人,凤子樟立刻对农人道谢,策马而去。哲珠追上来,待走到一段无人之处,方对她说:“姑娘,我看咱们这个面纱,戴着也没省多少事啊。你戴上这面纱,倒是更加好看了。”凤子樟叹气,“我又不是为了防这些,好看……好看也没办法,只要不被认出来,或者信我是李章,那就行。”
她找段妃借这面纱,全是陇西一带的风格,尤其是挂在两侧的银饰与挂链,正合李章的身份。但是糟糕就糟糕在,她戴了面纱倒是能避免被见过她的人认出来了——即便她一年到头不见多少人——却吸引了陌生人的频频侧目,她浑身装束虽不艳丽,但面纱实实在在是稀罕物。
虽然想想并非坏事,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好事。
哲珠自说自话地议论了半天,最后道:“姑娘,你倾国倾城的,怎么打扮都好看,没办法。”凤子樟摇头苦笑。
时近黄昏,目力所及,已能远远望见山y-in县城的城门。两人正欲策马快跑,前方忽有一群人抓扯在一起,逆着光看不清楚有几个人。两人听见吵闹之声越发喧哗,立刻快马赶上去。听得乃是山y-in城外稍有钱的农户来找贫农逼债。债主逼迫贫户今天归还约定当于下个月归还的债,数目不少,利滚利算起来早已翻了数倍;还纠集一群村痞,三个在这里围住农夫,五个去把守农舍前门。债主十分愤怒,但细听其言辞,无非狐假虎威。他先是将贫户骂了一顿,指责对方一再不能准时还债,导致自己家里受了影响——凤子樟听到这里在心里翻个白眼,虽然比这还可笑和无耻的话她也听过——接着又骂贫户借钱给你是好心,你不还钱就是恩将仇报,你就这么个贱种,生来下贱就活该这样云云。凤子樟正想开口问问他姓甚名谁,哪来这么大对自己投胎本事的自信,这富户又说了,
“你可是知道了,老子放给你的地可是陈老爷的地!你耕着陈老爷的地,拿着我的钱,我的钱就是陈老爷的钱,这都是陈老爷对你的恩德!你交不上租,我替你遮掩过去了,但是再一再二的,我也不保不住你了,我只能告诉陈老爷你有负他的恩德!由他处置了!你要知道,我的都是陈老爷的,是陈家看得起我,才让我当了他家的佃户!他老人家要我如何,我可不敢不如何!”
凤子樟算明白了。此人托庇在陈家门下为佃户,免除部分的徭役和部分交给国家的租税,再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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