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渠嘴角一撇,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不提他了,提了也气人,哼。你倒是说说今日去御花园如何了?见着皇上了?同他说上话儿了吗?”
“见是见着了。”宜青失落道,“话却不曾说上。”不仅没说上话,连预想中的扑身、挡爪、埋胸一套连招都没使上。
清渠翻了个白眼,一脸早知如此的表情。
“早说了,你也不听,若是这等招数当真有效,宫中也不会才有韩淑妃与萧贤妃两人正得宠了。”
宜青“嗯”了一声,提起清渠的衣领,让他将衣裳穿好。他们如今若是受了寒,可没处去问诊煎药。
清渠磨磨蹭蹭穿好了衣裳,原本想再讥讽宜青两句,见他神情实在颓丧得很,便忍着吞了下去。他半跪在床沿,好奇地将脑袋凑到宜青身边,盯着他道:“不就是一回没勾引上吗?大不了下回再试试。左右呆在这宫中无事可做,不就是盼着勾搭上皇上吗?”
清渠把话说得如此直白,确实让宜青心宽了稍许。
他们在尚衣局虽然境遇不佳,但勉强也能应对,深宫之中无事可做,也足够他慢慢再想法子接近皇帝。
“行了,别愁眉苦脸的。”清渠一把拉起宜青的胳膊,“这回偷溜出去,拜托隔壁屋子那黑皮猴子帮了忙,你与我一同给人道谢去。”
两人回屋时月亮正挂在梢头。宜青的木床靠着窗子,他转头多看了几眼,想着白日里皇帝的车辇临去前,对方似乎有意无意多看了他一眼,宜青的心便惴惴跳着,难以入眠。
这一晚难以入眠的不只是宜青一人。
寝宫中,软幄低垂,高照的红烛洒落一殿暧昧的昏光。这日按例侍寝的是韩淑妃,身段窈窕、面容姣好的美人裹着锦衾躺在御床上,目光幽怨地看向还坐着批阅奏折的男子。
自她升为淑妃以来,一旬便有一日能轮到侍寝,可不管她是有意挑逗,还是无心插柳,都没能近皇帝的身。旁人都羡慕她位分高、盛宠正荣,谁能知道她是打落牙齿和血吞!
“陛下……”韩淑妃咬了咬牙,低声喊道。她的嗓音压低了便有些沙哑,贴身侍女说是寻常男子听了都会心生绮思。
可这寝宫之中唯一的那名男子丝毫不为所动,将手中的最后三道奏折批阅完,才起了身。
韩淑妃瞧着他缓步朝御床走来,心中一喜,正要掀开锦衾,却见对方脚步一顿,转身朝另一处去了。寝宫僻静的角落里,隔着屏风后还摆着一张床,不如御床雕龙绘凤一般华丽,但那才是皇帝本人夜夜卧下的床。
韩淑妃拉高了锦衾,将头脸埋了进去,咬牙切齿地开始信了宫人暗地里嚼舌的消息。皇帝登基多年,后宫充盈,却并未育有一名子嗣,是因着皇帝不能人道……
名唤殷凤、实为天下之主的皇帝本尊,并不知晓妃嫔在如何腹诽自己。他只觉得对方身上的脂粉味未免太重,远远隔着也还是让他心浮气躁,恨不能将人从寝宫中赶出去。但想着韩家是前朝旧族,在朝中势力根深蒂固,他强自忍了下来。
只是今日想来又要辗转反侧了。
他披着外衫,在宫中焦躁地踱步,便是到了夜半三更,也毫无困意。不能尽怪到妃嫔身上,他这不易入眠、入眠后也常被噩梦惊醒的毛病,自打七八岁起便有了。
他还记得自己头一回从梦中惊醒,冷汗打湿了后背,仿佛被人用七寸铁钉慢慢捶打进最柔嫩的心尖般痛苦不已。伺候的下人将这事告与了他的父母,父母问他梦见了什么……
“梦见有只凤凰儿飞进我的掌心,又扑翅飞走了。”年幼的他说。
父母大喜过望,概因龙凤入梦总是个好兆头,特意托人请来了钦天监的监正,叫他给自家嫡子相相命。须发皆白的监正一见他便屈膝跪下,口中道他命盘大贵,乃是百年一出的凤命,来日必将高居万人之上、翱翔于九天之下。
其时前朝正动荡不安,他那颇有野心的父亲便放出了这消息,借此之名大肆敛兵……
往事历历在目,殷凤想来仍旧有些感慨。当初尚且有人疑心他殷家故弄玄虚,编造了这一说辞,等他登基为帝、一统天下后,便都改口奉承这是天命所归、早有预兆。
天命所归?或许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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