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七情六欲,他终究逃不过。
……
玄解并不是突发兴致想跟谢通幽学吹笛子,他往昔并没有觉得这听来还算悦耳的东西有什么作用,直到君玉贤为了抚平他翻涌的心绪弹了一首曲子,方才知道妙处。
倒不是不能叫君玉贤教他,只不过平日里光是针对入梦此术,就已耗去君玉贤过多心神 ,玄解再是直接,也知不该再劳烦君玉贤,干脆找上实打实的闲人谢通幽。
谢通幽是个好朋友,差不多可谓有求必应,二话不说就点了头。玄解的变化之术还成,先跟着谢通幽学了些基础,又幻化笛子来,只是他这东西虽是似模似样,但终究不懂音律,因此吹奏起来倒像是笛子劈了嗓子,只好讪讪作罢。
“明日就下山了,我屋内多得是笛子。”谢通幽笑了笑,伸手擦拭了下笛口,他不太喜欢与别人共用乐器,尤其是笛子这类,想了想道,“不然我们去跟君道长借琴,你粗浅学一些也可。”
学琴相对简单得多,玄解不无不可,就点了点头。
二人又去找君玉贤,道人点了点头,没什么波澜,直接将琴送给了玄解,谢通幽扶着门,低头笑道:“那琴看起来不俗,道长好大方。”
君玉贤连门都没开。
玄解看到谢通幽转过身后,脸一下子沉了下去,他的声音仍是欢欣喜悦的:“捡到宝咯玄解兄。”
看上去竟有几分怪异。
君玉贤的琴就挂在藏书间中,看不出来是不是名家手笔,不过整体造型颇为典雅,琴身下刻了“疏花照水,老叶沉沟”八字。这用词即便“文盲”如玄解都看得出来并非好意,他皱了皱眉,看着谢通幽抱起琴往外走去,不由问道:“这琴来历很大么?”
“也不算。”谢通幽轻描淡写道,“这是我教他所制的第一把琴,也是唯一一把。”
难怪方才脸色那么难看。
玄解没有送过沧玉什么特别的东西,不过他约莫想象得到,倘若如今是沧玉将自己所赠的东西转送给他人,自己大概会更不高兴。他随着谢通幽重新回到树下,若有所思地打量着对方的面容,而谢通幽只是沉着脸,安静地调着琴弦。
之前被入梦折磨时,玄解忙着抵抗那翻涌而来的情绪,如今好奇心又再度腾升,便直接开了口:“你没有彻底放下。既然这么在意,为什么又装模作样,我看他并不怎么在乎你,反正雷劫就在近日,何必委屈自己强忍心酸。”
玄解饶有兴趣地观察着谢通幽的神色,对情爱之事他还太过懵懂,只能从身旁人身上慢慢摸索探究,他知晓自己挖开了沧玉的旧痂,可不知道怎么再挖开下一块。
即便血r_ou_模糊,哪怕满手血水,他也想抓到沧玉的心。
“怎么放下。”谢通幽轻轻拨了琴弦,淡淡道,“他的最后一道劫就是我,只有我消失了,世间只剩下个谢通幽,他才能灭绝最后的人欲。”
玄解凝视着他,忽然笑了起来:“不止如此。”他没有证据,喜怒哀乐难以从谢通幽脸上分辨,只是直觉此事并没有这么简单。
谢通幽也许是个好人,可是个有私心的人,倘若他当真如自己所说那般无怨无悔,不该留在山上,本应下山去享无边风月,那来得更可信些。
“谁能没有私心。”谢通幽抬起脸来看着玄解,脸上的冷笑讥讽如鬼魅,手指捻动琴弦,缓缓道,“我的修为快尽了,身体支撑不住,这是我最后一世,若师弟陪我走完这最后一世,下半生我轮回投作凡胎,他即可安心飞升而去,再不探究前尘过往。”
“可要是我今生助他飞升,结此善缘,待他日后成为仙君,翻看命谱知晓旧事,便会记得我千年万年了。”谢通幽似是想笑,最终没有笑出来,他拨动琴弦,声调沉稳而柔和,“何必享一夕之欢呢,自有千年万载,有他记得我,哪怕只是师兄。”
小人参与谢通幽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可意味却截然不同。
谢此身,尚可养和通幽,亲手终结这番残局。
真有趣。
玄解兴致勃勃地看着谢通幽,他早就体验过这个凡人心中藏匿的痛苦与绝望,万万没想到还有如此贪婪无止。
君玉贤于谢通幽,是情关爱劫,终成心魔,一生一世都难跨越。
谢通幽于君玉贤,是寻常路人,点头之交,一点人欲转瞬就消。
若是谢通幽这一生再与君玉贤相认,那只得这半生,君玉贤与他缘分尽了;可他还是他自己,并非凡人谢通幽,赠君玉贤一场造化,送他飞升,那所续下因缘岂止千千万万年。
什么手段都试过了……果然不假。
“如此费尽心机,只换他记得你?”玄解缓缓道,“值得吗?”
谢通幽轻笑了一声,神情竟有几分悠闲,他望向云端,身形萧 条如收翅白鹤,困于枷锁,不得翱翔九天:“求而不得之人,还能奢望什么。”
凡人妄想仙神垂怜。
玄解真不知道该赞谢通幽这一腔孤勇,还是悯他心神半点不由得自己。
他稍稍松了松筋骨,暗暗警告自己,绝不可落得与谢通幽一般下场。
一人一妖谈了一夜的琴,或者说是谈了一夜的情感在线,到后半夜才各自去睡下了。待到第二日碰面,君玉贤已经仙踪渺渺,不见人影了,人参娃娃坐在大门口抹眼泪,抽抽搭搭地小声啜泣,说是说不在乎,其实他年纪尚小,对师父依赖颇深,心里还是在意得要命。
说什么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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