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靠在墙角,在长安最热闹的时刻,在周围期待佛骨祥瑞的人群之中,几乎觉得自己已经失去般僵硬冰冷。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神智渐渐清醒过来,身旁的那个说书人已经换了一段夔王力抗沙陀来犯的故事,怎奈他讲得卖力,听众却不买账,纷纷说道:“夔王如今都犯下这等事了,你换个人讲讲!”
黄梓瑕用力按着自己的太阳x,ue,靠在墙上,没有余力离开。
“诸位,我今日讲这段,可有原因!”那说书人站在彩棚之下,脸也被映得红红的,一股兴奋之意,“这沙陀来犯,并非一次两次,诸位可知前日振武军消息?他们败退五十余里,连大营都被人给端了!”
在哗然声中,听众们纷纷沮丧道:“败退又如何?如今大唐国运衰弱,边关败仗又岂止一回?早不是当年气象了。”
说书人正色道:“当初沙陀败于夔王之手,令他们对夔王是闻风丧胆,自此不敢妄动。可如今夔王有难,眼看x_i,ng命难保,这沙陀就又趁机来犯!这是欺我大唐无人啊!此等趁火打劫的小人行径实是令人痛恨!”
听者们顿时群情激奋,更有人排众说道:“是可忍孰不可忍!夔王该率我大唐将士直取北疆,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让那些跳梁小丑看看我大唐的厉害!”
“对,没错,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一说到外敌入侵,百姓立即被煽动,此刻那夔王杀害鄂王的事早已被抛诸九霄云外,众人只幻想着夔王北赴战场之后,如何片刻击溃沙陀,甚至直取王庭驱赶他们至大漠,再也没有卷土重来的余力……
“再者,好教诸位得知,这夔王杀鄂王一案,各位不觉得匪夷所思,诡异非常么?这其中隐藏的奥秘,待在下与各位细细道来——”
后面更加耸人听闻的揣测,神神怪怪,又引得众人一片哗然。黄梓瑕神思恍惚地继续牵马慢慢前行,心下只想,王家的行动确实够快,前日刚刚说过要扭转舆论,此时就已经开始了。
她抬头看见修政坊已在眼前,便将自己的马系在旁边柳树上,又给旁边看马人嘱咐了要添些草料,然后往宗正寺亭子而去。
到门口之后,她静静站在巷子外侧的角落,一株槐树正挡住她的身影。
日头越升越高,她站在树后,只觉得自己的手脚越来越冷。
她的心头,一直盘旋着那个同心结,那把匕首,还有那个碎掉的白玉镯。
若有人此时看见她,必会发现她双唇颤抖,满脸恐惧。
就算已经明白了所有来龙去脉,可她依然还是觉得恐惧。恐惧于这覆灭的人x_i,ng,恐惧于未知的局面,恐惧于自己将无法亲手揭开这一切真相,还李舒白一个清名。
她竭力控制自己,咬着下唇站在那里,静静等待。
直到将近辰时,有整齐列队的御林军来到,领队的人正是王蕴。
“圣上手谕,宣夔王入宫觐见。”
守卫不敢怠慢,验看了手谕之后,赶紧放王蕴进内请夔王出来。黄梓瑕一动不动地站在槐树之后,以蟠曲的树干挡住自己,只露出半个面容,静静等待着。
片刻,李舒白便即与王蕴一起出来了。他神情略为萧肃,一身石青色锦袍更显沉郁,此时忽然受皇帝召见,面容上依然无喜无忧,飞身上马时也不见得任何异样。
她看见他的侧面,那与她记忆中一模一样的曲线,完美得犹如远山曲水。她不敢眨眼,只怔怔地盯着他,近乎出神地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几乎要将他的每一次呼吸都记住,将他发丝的每一丝颤动都牢牢印在心上。
她一声不吭,默然咬着下唇,目送他催马向前。
只是,在无声无息之中,他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黄梓瑕所在的地方。
他的目光如此锐利,似乎能穿透树干,将她的身躯拉到自己的面前。
黄梓瑕下意识地将身体蜷缩了一下,藏在大槐树之后。幸而他只略略停了一下,便收回了目光,催马前行。
直到他去得远了,黄梓瑕才缓缓松了一口气,背靠在槐树之上。她背对着远去的李舒白和身后众人,想着那些可能将要永生永世都腐烂在自己心底的真相,怔怔的,伫立了许久,终于只是闭上眼长出了一口气,神情欣慰而苦涩。
“王公公真是料事如神,果然变动就在今日。”她自言自语地说到这里,却再也说不下去了,“然而……”
然而,正因为如此,她亏欠王家便越多了。
她在风雪之中离开李舒白的身边,原以为,可以利用王蕴打探到王家与此事的关联,进而追查幕后的情况。可谁知一步步走来,她没料到自己会蒙王家如此多的恩惠,也没有想到,事态会发展到如今的局势,到了她放弃自己最后的退路之时。
是王蕴、更是王家一力助她,使得她步步深入看到此案的真相,夔王出了宗正寺,案子有了转机,而她,又如何能背弃自己曾许下的承诺,背弃王家?
她知道,只要凭借这一线机会,李舒白就能逃离所有网笼,从此天南地北,任他驰骋,再也不会受困危局。
相忘于江湖,或许这也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而她如今,唯一能选择的,就是在知道他平安之后,就此消失在他的生命中,再也不见面。
因为,就算他们见了最后一面,她也不知道如何说再见,如何说再也不见。
第284章御香缥缈(1)
佛骨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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