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扫了一眼菜盘空空的圆桌与四分五裂的牌位,但思及春风君已活了过来,此等行为乃是不敬,才勉勉强强缓和心绪,出门去找杜鹏。
“杜鹏师兄,时限将至,我们须得——”
杜鹏将陈一伸去的手拂开,自己爬起来,狠狠瞪了里面人一眼,才离去。
提及沈妄,江栖鹤的神情变了一下,他唇角弯起的弧度垂下去,眸光半敛,细密的眼睫在眼下映出大片y-in影。
白发小孩儿敏锐地回头,他十二三岁的年纪,身量短,是以纵使江栖鹤坐着,他看他也需要微微抬起脑袋。
漆黑眼眸直直望过去,瞬也不瞬,像是反光的黑曜石。
“你看我干什么?”江栖鹤重新勾起笑容,但神色很淡。
白发小孩儿不说话,蹲在房梁上围观许久的阿绿扑腾翅膀下来,脆生生道:“沈妄大概是三四百年前当上神都掌门的,两百年前以你的名号收了几波弟子,现在你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啦。”
“他脑子有坑么。”江栖鹤懒懒地撩起眼皮,视线扫向杵在一旁装作摆件的众伙计与掌柜,轻轻一笑,起身走出醉云楼。
“据我观察他脑子没坑呀。”阿绿停在江栖鹤肩头,“他还把你的剑法教与神都弟子了,近来天下不太平,有些新东西冒了出来,似乎只有靠你的剑,才能驱散那些鬼东西。”
江栖鹤翻了个白眼,懒得评价沈妄的做法。
那个人总是这样,为了济世救民,为了天下苍生,什么都做得出来。
白发小孩儿抱着剑不慢不紧跟在江栖鹤身后,约莫离了三尺距离,眼直勾勾地盯着他。
洛夜城街道宽敞,夜市喧闹,处处都是叫卖声。高照的烛光倾泻下来,在地上堆出长长短短的影子,风过时暮叹花纷纷扬扬离开枝头,高旋着去往长街另一头。
江栖鹤盯着这花看了半晌,扭头冲身后立着的小孩道:“饭已经吃过了,自个儿回去。”
小孩充耳不闻,一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摊开去接倾坠的暮叹花,白花白发扬在一起,像是落在春天的一场雪。
江栖鹤的目光在小孩儿身上停了几息,后者转过头来,对上他的视线。
双方静静对视,小孩儿觉得自己得到了某种默许,他将花丢掉,抱着剑一步步朝江栖鹤走去。
一大一小站在参天的暮叹花底下,风舒缓轻柔,灯光斜斜映来,让两人的影子相交在一起。
“你叫什么名字?”江栖鹤伸手招来折断在地的新枝,再接住几多暮叹花,不太熟练地将之编织成环,轻声问。
小孩儿没说话,他将花环递过去,等对方接了,便提步转身,头也不回地摆手,“我叫江栖鹤,再见了。”
阿绿从枝头下来,跟上江栖鹤脚步,再掠过他,往前带路。
洛夜城是临近悬剑山庄的城池,售卖符箓武器法器等物之店铺数不尽数,
穿街过巷,江栖鹤往其中一家门前静立稍许,终是选择转身走了。
明抢吧,不大好。
暗偷吧,也不行。
身上没钱,着实可怜。
他边走边伸了个懒腰,声音低低的对头顶的鸟儿道,“我把你卖了怎样,你应该能值一个飞行法器的钱。”
“嚯!老江你不是人!”阿绿飞下来啄他,“你不如把身后一直跟着我们的小屁孩儿卖了,他那剑倒是值钱!”
江栖鹤脚步顿了一下,没回头。
他知道那小孩儿跟在身后足足有三条街,但不太想管,毕竟腿长在人家身上,走与停都是自己的事,与旁人无关。
“他到底是谁啊,为什么一直跟着你,难不成看上你了?但不对呀,你用的不是本来那张脸。”
阿绿停在江栖鹤头顶,边扭头梳毛,边碎碎念。
江栖鹤回了个“不知道”。
略略思索,又道:“约莫是我人格魅力大,吸引住了他。”
不要脸。
绿羽鸟青蓝的眼珠子望天空一翻,低头继续梳毛。
“你难道没感觉出城中有些不对?”江栖鹤往头上薅了一把,将阿绿给抓下来。
阿绿张开翅膀往天上盘旋一圈,将洛夜城之景尽收眼底后,回来疑惑道:“哪儿不对呀?”
江栖鹤立在长街上,看着三三两两行人同他擦身而过,片刻后,兀然抬起手,往风里抓了一把。
按理说,洛夜城就在烟华海旁,气候总是温和宜人,风软软绵绵,是最多情不过的绕指柔,但这会儿却透骨寒冷,如同十二月霜天。
“有些冷。”江栖鹤低声道。
夜市中灯烛摇曳,投往地面的影子长短不一、形状各异,像是另一个世界里,集市也开了张,人群熙攘,货品琳琅满目。
阿绿看着人声鼎沸的街,脖子倏地抖了一下,“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明白了……”
“什么?”
“浊气。”
什么玩意儿?江栖鹤蹙了一下眉。
阿绿很明白的表情,往江栖鹤肩膀上缩去,“我先前说过,近些年七州上生出了一种新玩意儿。那玩意儿先是一股气,能影响人心智,阻碍修行,而且这气若太多的话,还会凝成实质,变成怪物。”
“气被称为浊气,怪物叫做浊怪。”
“这不属于洛夜城的冷,想必就是浊气带来的,难怪那两个神都弟子说有任务在身,时限将至。”
“哦。”江栖鹤半垂眼眸,“那既然有人处理……”
他话音未落,长街那头陡然传来一声尖叫,将沸腾的夜惊破,接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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