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大柔软的床铺,高耸到房顶的书架,舒适的书桌和座椅,都是沈复生在老家时从未见过的。沈大路给他的,是只在电视里才见过的漂亮房子。
在老家,他就住在爷爷隔壁的厢房,狭小拥挤,但是有一扇宽大的窗户。窗户的外面种着他从野地里移植过来的各种植被花树,一连好几年,他每年都去挖一些回来种在窗下,不知不觉,就将窗下的土地栽满了。
每到春天,鲜花盛开,他的窗户被一路繁花点缀着,梦里永远飘着阵阵花香。
在沈大路这里,他的卧室在三层,窗户外面是一棵巨大的树,高高的树冠遮天蔽日,像一个巨人蹲在他的窗外。
一切都令沈复生感到陌生。房子很大,他只将自己带来的行李放在小小的角落,自己也坐着座椅一角。他下意识的减少自己存在的痕迹。
因为沈复生有预感,他在这里住不长久,这里不是他的家,他也永远不会属于这里。
他来到沈家的第一天。沈大路非常高兴,他似乎忘记了几年前在老家发生的那些不愉快的事情。忘记了沈复生仍然背负着偷盗他的妻子的名贵珠宝的嫌疑。
他知会厨师做了许多丰盛的饭菜,让保姆把沈复生的房间打扫一新,还堆放了许多特意买来送给沈复生的礼物。
晚饭时他想要抱一抱儿子。沈复生不像别的男孩子过了青春期就长得五大三粗,纤细的少年秀气得像个女孩,仿佛生来就该被人宠爱。
却被沈复生躲开了。
沈大路笑了笑道:"小棋长大了,都不让爸爸抱了。"
沈复生退到一边,低声道:"我改名了,我现在叫沈复生。"
一直坐在沙发上冷清不语的方妍发出一声冷笑。沈大路的脸色也沉了下去。
"你这是什么奇怪的名字?谁让你改的,改回去!"
沈复生摇了摇头:"改不回去了。"
是姨婆先把他叫做复生的。那个时候会叫他的名字的人不多,父母和哥哥不在身边,他也没有朋友,爷爷奶奶习惯地叫他小名,惟一会用姓名唤他的,只有姨婆。
姨婆叫他复生,他也就认了这个名字,高考前填报资料时,他借着机会改了自己的名字。
现在不同以往,改名是很复杂的一件事情,如果不是借着高考这种契机,很少能够成功改名。
从此以后,沈棋消失了,只有一个沈复生。随着沈棋这个名字一起消失的,还有那个为了给儿子取名翻遍新华字典的年轻父亲。
沈大路知道无可更改,这个名字就像在他脸上狠狠呼了一巴掌。让他没有办法再做出一副慈父的脸孔。
沈家的氛围陷入凝滞,所有不欢迎他的人都不再伪装。沈复生反而觉得轻松起来。比起虚伪的亲近,他情愿要冰冷的真实,至少无需他费心应付。
沈复生一个人坐在餐桌前,听到在远处的书房里有隐隐约约的争吵声。保姆们在餐厅外窃窃私语,沈晴暖和沈晴朗也远远地避开,只有他一人面对着满桌子的丰盛饭菜。
就是在这个时候,林誉和宋惟结伴而来。
沈晴暖和沈晴朗十分高兴,欢呼着出去迎接。
沈复生听到林誉的名字,顿时想起了那个身披月光清辉的清冷少年。
他起身往楼上走去,想要避开这些与他不同世界的来客。
刚刚走到二层,门外的少年们携一身夏夜的气息一同进了客厅。
他听到有人叫道:"楼上那个是谁?你家来亲戚了?"
沈复生居高临下地看着客厅里站着的几人。
穿着公主裙的沈晴暖道:"那是我二哥,今天刚来我家,他长得很帅吧,比沈晴朗帅多了。"
沈晴朗抱怨:"你这个花痴,连哥哥也不放过。"
沈晴暖叫道:"怎么了怎么了,谁让你长得那么难看,带出去都丢我面子。"
在两兄妹无意义的争执声中,宋惟走到他脚下,抬头看着他。
"听到我们来了你躲什么呀?晴暖二哥是吗?你叫什么名字?下来一起玩啊。"
沈复生低头看着他,还有站在远处独自美丽的林誉。
这两个人能成为朋友,也挺奇怪的。
比起林誉,宋惟更像沈复生印象中的富二代,骄奢跋扈,性格张扬,可是他却意外地好相处。从小到大,宋惟竟然成了沈复生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朋友。
在改名事件之后不久,沈大路又因为他擅自把经管学院的专业改成了医学而大发雷霆。
他原来的专业是沈大路选的,沈复生能感觉到宅子的女主人对他日渐深刻的敌意。大概是沈复生在经管学院里成绩优异让她分外忌惮,沈复生暗笑她的杞人忧天,在第二学期就转到了他原本就打算报考的医学院。
沈家情况特殊,他住在沈家的豪宅里,经济状况却捉襟见肘。在他擅自转专业之后,沈大路就很少单独见他,方妍更不可能关心他的生活。
宋惟从来不打听他的家事,知道他没有钱,就带着他的狐朋狗友跟沈复生一起吃大排档。吃得一群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小少爷小公主上吐下泄。
沈复生时常利用休息的时间出去打工,赚点生活费,宋惟就热心地介绍给他一些工作。听说他要当家教,就介绍他去自己高中同学家教人家妹妹,结果人家是要学法语,沈复生自己英语都还是散装的,法语更是天书,最后只好和宋惟一起灰溜溜地告辞。
虽然大部分都这么不靠谱,宋惟却乐此不疲,沈复生也愿意陪他趟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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