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中,他想起了与这人的第一次见面。
当时的他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道袍,歪着脑袋,眯着眼睛,笑盈盈地看过来,被烈日照亮的脸耀出一片华彩,红唇微张,嗓音却像初春刚化的雪水一般清润:“张公子,借您家的宅邸借住几天可好?”
当时的张文成已经病得快死了,却又在见到这个人的时候,仿佛一瞬间找到了活着的感觉。后来他为什么会想要杀死他呢?为什么会与宋恩慈联手,走上这条不归路呢?
是因为yù_wàng啊!活着的yù_wàng最终战胜了情感,让他蛊惑了宋恩慈,与她一起联手,做出了那等良心泯灭的事。但如果不是梵伽罗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催生了这种yù_wàng,他们不至于跨出那一步。
可最终,他们又得到了什么呢?他们的确是活了,长长久久,但他们的身体却一天比一天虚弱,一日比一日衰老。直到此时他们才骇然地发现,原来长生不等于青春永驻,他们许下的愿望,从一开始就是一个诅咒。
为了解开诅咒,他和宋恩慈分道扬镳。她做了她的圣女,他当了他的怪物……
回忆到这里,张文成又笑了,一声接一声,仿佛快活极了。笑罢,他仰着脑袋追问:“我和宋恩慈选择的这两条路,是不是从一开始就错了?”
梵伽罗曼声答道:“殊途,却同归。”
“殊途同归,殊途同归,所以我现在的下场,将来也是宋恩慈的下场?哈哈哈……这真的太可笑了,哈哈哈……梵伽罗,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我们谁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可怜宋恩慈还以为她赢了,哈哈哈……”
张文成差点笑岔气,口中一阵一阵咳血,末了长长叹息:“梵伽罗,我真想知道宋恩慈见到你还活着,是什么样的表情。只可惜她躲得太好了。梵伽罗,我以为再次见面,我们会有一战……”
“与你战斗,脏了我的手。”梵伽罗退开两步,免得对方说话时喷出的血点ji-an到自己的鞋尖和裤腿。
张文成:……
他内心的不甘和愤怒,终是被这句话击得粉碎。
“所以说,就连我最终的结局,你也早就安排好了是吗?我错了,我早应该知道我斗不过你,”张文成的眼眶汩汩流出血泪,嗓音里带着无尽苍凉:“如果时间能够倒回,我愿从未遇见你,我愿死得安详沉静,我愿做一个人。”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重若千斤的脑袋偏过去,狂喷了一口血,然后睁着裂开的眼眶,猝然死透。既然梵伽罗嫌他脏,那他便把最后的干净留给他,这口沾满了罪孽的血,终是没ji-an到他的身上。
张文成本是不死之身,却终究敌不过他自己造下的孽。无论他的复原能力有多强,那些泥娃娃都能用更快的速度吃光他的五脏六腑。一个人连内脏都没了,只余一个空壳,还能活吗?
自是活不了的,于是张文成那副举世无双的皮囊就慢慢瘪了下去。趁他还未完全与那几十个泥娃娃一道化成血水,梵伽罗展开磁场,往他胸腔里探,试图把那枚玉佩召唤出来。
却没料就在此时,几十根青绿色的藤蔓竟刺破了张文成的胸膛,先行把那枚闪着微光的玉佩包裹进去,又扎进张文成的皮囊,将他拖入枯骨山的内部。
那些藤蔓锋利得仿如刀剑,把一具具骷髅切开,又刺破腥臭泥土,将张文成拖入无尽地底。梵伽罗立刻跳入藤蔓穿行时撞出的洞x,ue,却终究没往更深的地方追去。
他感觉得到,那藤蔓蕴藏着巨大的力量,不是现在的他能够对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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