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已经是晚上七点,但仍有许多人才刚刚下班,我坐电梯一路往上,每到一层,外面就有黑压压一群人等着往里挤,那景象颇为壮观。
终于到锦上事务所所在楼层,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人群中挤出,差点将鞋都挤掉。
这一发力,感觉自己更晕了。
律所的灯还亮着,我刚到门口,就见前台背着包从里面出来。
“陆先生?”她见了我很是惊讶,“您怎么突然来了?”
“我哥呢?”瞄了眼里面,似乎还有不少灯开着,应该还有人没走。
前台道:“最近我们接了一个大案子,盛律师很重视,今天和对方开了一天的视频会议,刚刚好像是去楼道里抽烟了。”
她给我指了个方向。
我朝她颔了颔首,转身往安全通道走去。
推开沉重的安全门,扑面而来的便是浓郁到呛人的烟味。
盛珉鸥倚靠在墙上,正一边抽烟,一边低头摆弄手机,冷白的光照s,he在他脸上,使他的面部轮廓更为深刻,眉眼间也愈显y-in郁。
他听到声音,抬头看过来,一下有些愣住,连手上动作都静止下来。
“还有吗?给我一根。”我朝他走过去,问他要了一根烟。
盛珉鸥略作犹豫,将西装内侧袋中的整包烟连打火机都给了我。
我坐到一旁台阶上,熟练的点烟,随后仰起头,朝盛珉鸥方向喷出一口烟。
“妈妈死了。”
缭绕的烟霭中,我难以分辨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用毫无起伏的声音对我说了句:“节哀。”
“为什么不接我电话?”
他垂眸看了眼手机屏幕,将它塞入裤袋:“我没有答应过一定会接你电话。”
“我c,ao……”本来想骂更难听的,一想他妈就是我妈,硬生生将最后一个字憋了回去,“盛珉鸥,你就这么讨厌我吗?讨厌到我求你接个电话你都不愿意?”
盛珉鸥没有回话,静默地仿佛一瞬间吃了哑药。
他这是懒得应付我的无理取闹,还是体贴我刚刚丧母不想与我一般见识?
“妈妈知道了我对你的心思。”我垂着头,盯视脚底暖黄色的瓷砖,苦笑道,“她死前唯一心愿,是让我不要见你。她拉着我的手,让我一定要结婚,不能再见你……她要我答应她,她求我答应她。”
我懊恼地抓着头发:“我说不出话,我也做不了选择……我怎么就做不出选择呢?”
我妈拉着我的手,只是想要我点了头,她便能走得安心。可我只是像个傻子一样站在那里,无法做出任何保证。
“陆枫……”
她抓着我的力气一点点变小,眼里本就微弱的光黯淡下来。她长长叹了口气,伴随悠长的呻吟,像是要将胸腔里最后的那点生气吐尽。
随着这声叹息,她手指缓缓松开,不再紧抓着我。
在她指尖完全坠下,握不住我的手时,我猛地回过神,反手攥住了她垂落的手掌。
“妈?”我惊慌地叫着她,她却只是半睁着眼,不再回应我。
颤抖着去探她的鼻息,发现她已经没了呼吸。
因为无法达成死前最后一个心愿,睁着眼,死不瞑目。
我握住那只手,额头抵在上面,身上力气逐渐消散,膝盖弯曲,慢慢跪到了地上。
“对不起……”
我知道我没有做好,我总是做不好。我应该成为更好的儿子,可我没有,我不配做她的儿子。
“对不起……对不起……”
摊上我这个儿子,他们实在倒霉透顶,还不如当年把我丢了,把胎盘养大,说不定还能有点用。
我一直跪在病床前,握着我妈的手,不停诉说着自己的歉意,直到护工发现异样,找来医生,将我从地上拉起。
痛苦、悔恨、茫然,还有点不知所措。这世上,再也没有爱我的人。这世上,我爱的人又少了一个。
分明周围有护士,有医生,我却从来没觉得自己这样孤独过。
我迫不及待想要打电话给盛珉鸥,确认他的存在,可他并没有接我的电话,也没有回我的消息。
哪怕一个句号也没有……
分明知晓我只要一丝甜就能满足,他却吝啬的连颗糖的影子都不肯给与。
我知道他有他的工作,他有他的生活,我对他什么都不是,就是一条狗的优先级别都能在我之上。我知道,我当然知道。
这世上再也没有爱我的人,而仅存的,唯一的,我爱着的人,并不爱我。
他视我如草芥,避我如蚤虱。
哪怕我死了,他都不会掉一滴泪。
我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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