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佳氏当时就有些不安,但她娘家婆家都自有一番规矩,虽不是那等四十无子方可纳妾的人家,却也是嫡庶有别,她几十年来就没见识过甚宠妾灭妻以庶压嫡的事儿,年轻的时候虽然也会因爷们宿在别处打翻醋坛子,然爷们待那些妾室,便是生了子的妾室,也不过玩意儿一般,她慢慢也就不放在心上,左不过庶女大了一副不上不下的嫁妆就足以打发,庶子们养得好了,也是嫡子的帮手儿、大管事,她几十年下来,最刁难妾室的法子也不过是让多立一个半个时辰的规矩,却真没脏过手,便也委实想不透,这嫡母狠心起来,该是何等样的心狠手辣。
更有,她早和顾氏约好,回去定细细挑了人,再好生打听口风,最好能想将八字都要来悄悄儿合了……
总之诸般妥帖之后,左不过这半月旬余的,便要再登门给顾氏请安捎消息的,便越发不肯才出了门又回去,巴巴儿去说那表嫂的蹊跷——
挑拨婆媳关系,岂是大家女子所为?
这般思量,石佳氏便暂时放开心下不安,却不想,正是她这一份不愿为小人的心,给了流言滋长的时间。
区区半旬功夫,荣国公府的大姑娘是个克母克夫命格的流言就传遍京中,更有愈传愈烈之势:尹佳家的小三爷前日下马的时候,不知怎么的崴了脚,都给传成被贾大姑娘克得摔断腿了;尹佳家的老太太不过是暑感积食,稍微吃了两剂药,转眼就传成不久于人世了;更赶巧的是,贾代善随圣驾出征,本是个跟在圣驾周围护佑、蹭军功的好差事,不知怎么的竟给流矢射中,但其实未及要害,圣上让人传话回来,原是恐怕顾嬷嬷万一从别处知道些乱七八糟的消息反而忧心,是让人告知她贾代善并无大碍之意,不想阴差阳错赶巧儿了,就给传成贾大姑娘早些时候年幼不显,如今年岁渐长,天煞孤星的威力大增,是连归位国公的父亲都要给克死了……
流言之威委实难测,连始作俑者都有些意想不到,偏贾妍妍说是有些耳目也还算有,说消息不甚灵通也还是不怎么灵通的,还真不知道最新鲜的流言已经到了“尹佳氏虎口脱身真是祖上积了十八辈子的德、也是几代祖母虔诚供奉佛祖之故,而荣国府上下几百口都未必逃得开这天煞孤星刑克、就真真是两代国公战场厮杀血腥过重的报应”的地步,倒是老太太,虽这几日因着烦恼,略疏忽了些,到底不是个瞎子聋子。
☆、第16章婆媳
说起来,自打有了精神头,又惦记着之前佛祖梦中示警之事,老太太何止不是瞎子聋子?她只差没成了顺风耳、千里眼,将贾史氏正院里头的点点滴滴都掌握在手心方罢。
只不过老太太之前到底蛰伏一二十年,又赶巧儿,遇上那蹊跷的疯言疯语、蹊跷的签文释义,老太太虽也信尹佳太太是个厚道的,但这人心一旦存疑,少不得想得就要多些再多些,如这两回下下签,尹佳太太是吓得就此绝了结亲之意,老太太却免不了要想一想:莫非我那蠢儿媳手下还有甚我不知道的人手?莫非真有那样缜密手段、包天胆子,要借佛祖签文弄鬼?
少不得便将注意力偏移了点儿,便直到流言传足五日,才得了消息。
尚嬷嬷其实没敢说当下最新鲜最离奇最荒谬的那个——
贾大姑娘威力无边,连荣国府后廊上七嫂子家表姨夫家猫崽子都给克死了,然而寥寥数语,也足够老太太愤而拍桌:“可真是先老国公亲自挑的好人家,真真不愧是侯门贵女!竟玩得这样娴熟的众口铄金手段,却不知道人家念叨起来,可只会说是荣国府的‘姑娘’,甚至是荣国府的‘主子’——
她这哪里是祸害的大丫头?她这是要将我这孙儿孙女们都往绝路上逼啊!”
一时十分后悔不该顾忌那许多,原不过为了这一二年孙辈嫁娶便当,便没狠动这个好儿媳,却居然惹出这般事——
老太太最着紧的,其实是:
“三嫂那儿没甚话吧?”
尚嬷嬷果然闻弦歌即知雅意,先是请罪: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然而三舅太太从您这边算就不是外人,来年赦哥儿与怡姐儿完婚,更是亲上加亲的一家子,正巧三舅太太又有一个庄子在普渡寺近旁,老奴这几日探访那疯子的死因就忙不过来,少不得就自作主张不见外一回,托了那庄子上的管事帮忙盯着普渡寺——
还别说,赖家的近来倒是信了藏传佛教,和那净善大师并知客僧净常尤其熟识呢!那魏管事也本事得很,竟是连净常和尚近来手头颇宽,净善大师屋里新藏了一个据说乃是当年玄奘大师常常把玩的蜜蜡佛手等事,都一一打听到了。”
老太太冷哼一声:“那蜜蜡佛手,该不会就是史氏嫁妆里头的吧?我怎么没听说还有玄奘大师的故事?”
尚嬷嬷赔笑:
“魏管事与奴才好生形容过一回,只差画出像儿来——
奴才琢磨着,太太嫁妆里头,依稀是有那么一个,只不过没听说过有玄奘大师的故事,却不知道是太太故意瞒着,还是赖家的竟连佛祖跟前都敢胡诌、哄着那个净善。”
老太太断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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