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十二顿时笑了:
“你的记忆力倒不错嘛?回头哥哥教你背书啊?”
而后方才解释:
亲戚之间往来,这有十分的时候共享个一分半分的算是本分,有十分的时候共享个三分五分的也还算是情分,那种享受了十之七八尚且心安理得,甚至还怨人没将十二分都给他送上的……
诚然,享受的那个是渣贱,奉上的那个是自甘下贱!总归都是贱人没错,但——
“我们家原本一年能从族里得多少丝绵?而阿舅公要走多少?
我们家原本每半月又能从族里得到多少肥肉咸盐?而阿舅公又要走了多少?
最重要的是,阿舅公是空手上门的吗?”
宫十二索性坐下,又一把将小栓子提溜起来放在身边:
“我不是说他们带来的东西和带走的等同,哥哥只是想告诉你,亲戚之间虽讲究个礼尚往来,不好一味占人便宜,但堂堂……堂堂汉子在世,无愧于心即可。
无论是讲究到一丁点便宜都不敢占人的,还是小气到一丁点便宜都不给人占的,都大可不必。
你看,我们家前几年没少麻烦阿爷叔伯和族里头吧?可哥哥这不就都给还回去了吗?还只有多、没有少的!
所以占人便宜不怕,在自己还不够强大的时候,该占则占,只要记得还就行啦!
而别人占了自己的,只要不过分,何必计较?真过分了嘛,要计较的时候也不是你这般,只知道背后小声儿嘀咕的啊!
又不是三姑……咳咳,又不是那等小家子气没见识的哥儿夫郎的。
汉子就该有汉子的做派,大气点儿,别给内宅方寸、三瓜两枣的拘束了去,嗯?”
小栓子沉默许久,到底点了点头。
☆、刘家
老实说,宫十二虽然和小栓子说了那么一大堆,可还真没指望阿舅爷家能是一门好亲戚。
更多的,是顾及宫阿爹的心情,又愿意小栓子成为一介只知道计较些鸡毛蒜皮之辈。
宫十二对那刘氏舅家并没有期待。
可世事奇妙之处就在于:
你千般筹谋万分期待的东西,它可能与你只相隔一线,却又可能会永远跨不过那一线落入你手中;
但有些时候,你全然不曾期待,却又能忽然发现,落入掌心的,比以为的要好许多。
刘家虽算不上多么好,但居然比宫十二所能想象的还要好些。
阿舅公自从三月时来一回,却正好撞上大哥儿病中,丢下带来的两样山果,带走了一小包盐之后,将有半年没好意思来,并不止是害怕宫阿爹又要问他借钱。
他只是,一直沾着外甥的光,从他刚嫁人不到半年的时候就一直沾到他成了个寡夫,虽不过是族里照顾那份例里头的一丁点儿,看往日里头外孙儿外孙子的脸色和衣着,也不像是周济了自家就伤筋动骨了的模样……
可不管怎么说,他用了别姓族里照顾寡夫孤儿的份例几年,结果等那孤儿病重,寡夫外甥儿难得冲他张一回嘴,他却连个铜板都没能摸得出来,就讪讪回转,总是事实。
阿舅公自家虽也有个哥儿,但他足足生了七胎,就得那么一个哥儿,宫阿爹又是自幼就养在他身边的,那会子阿舅公才得了两个小子,大的三四岁,正是调皮得人憎狗嫌的时候,小的五六月,却是日夜需要人伺候吃喝拉撒,稍一不如意就放开嗓子大哭大嚎的月份。
这忽然得了个一岁半的小哥儿,又给夫家大舅子养得好教得也好,白里透红粉嘟嘟,声音稚嫩不太会说却爱笑,要个什么总是软语啊啊央着,最多不过瞪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求着,可别提多可爱了。
在生第五胎,得自家亲生的小哥儿之前,阿舅公是真的将宫阿爹当亲生孩儿待着的。
即使后来有了自家小儿,因着已和宫阿爹处了将近十年,刘家又是直到宫阿爹出嫁小半年才开始败落的——
也就是说宫阿爹还在阿舅爷家的时候,刘家吃喝不愁还小有积蓄,阿舅爷又还没受伤,一手猎户手段整个大刘村都鲜有人能及,庄稼把式虽不太好,阿舅公也能弥补,日子过得不错,并不需要亏待了谁才能让谁过得好,阿舅公是真当自己是八个孩子的阿爹。
只可惜,哪怕真是亲爹儿,到了必要有所抉择的时候,也总免不了有那该亏了谁偏着谁的时候。
自宫阿爹出嫁后第五个月初,阿舅爷刘茂和次子刘学武、三子刘学斌进山遭了大东西:
刘茂为救儿子伤了手指膝盖,断掉的手指让他再也无法握刀拉弓,膝盖骨折过后虽然勉强能走,却也瘸了;
刘学武伤了肺腑,至今咳疾缠身,原本最有希望继承刘茂衣钵的他如今连水都只能一次挑半桶;
刘学斌倒没什么严重的内外伤,可因着脸面,纵然好运不像独眼老三那样伤了眼球,可横跨了左额头到右脸颊的伤口,让他原本在兄弟之中最是俊美的面庞变得可怖,打小儿爱偷瞄他的小哥儿们都不敢正眼看他一眼不说,曾经恨不得半点聘金不要、反倒贴嫁妆嫁给他的一个,更是吓得连话都不敢和他说,远远看到就要避让。
刘家本要起的青砖大瓦房就此搁浅,但忽然丧失了两个劳动力不说,刘茂那手脚一冷着就是整夜整夜疼得睡不着觉,刘学武那咳嗽也是轻微一点寒一点累就能咳得撕心裂肺的,春夏之交的时候更是要一包包的吃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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