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袁母的热情有加,董知微在医院里陪着她聊了很久,当然大部分时间都是老太太讲话她听着,话题全围绕在袁景瑞的身上,说的都是他小时候的事情。袁母说上海话,语速很快,听得出是个急子,说到有趣的地方,董知微虽然心里有事,但仍是不禁莞尔。
听到那个强大又可怕的男人也曾经是个小小的孩子,做一些孩子才会做的傻事,这让她感觉矛盾又奇妙。
“这孩子小时候最皮了,整天在弄堂里疯来疯去爬高爬低的,有次带着一群小孩一起跑去偷摘人家天井里种的丝瓜,不晓得人家家里是有人的,人家中觉困醒了一声吼,一群皮猴子连滚带爬那个逃哦,就他跑得最快,后来你晓得怎么了?”
袁母说得绘声绘色,董知微禁不住接了一句,“怎么了?”
“他个子小,穿的又是一件大背心,翻墙的时候挂在人家砌在墙头上的玻璃片上了,吊着哇哇叫,叫人家抓到,揪到我跟前,让我一顿好揍。”
这也太喜剧了,董知微一时没忍住,“噗”地笑出了声音,门口有声音传来,“你们在聊什么?这么开心。”
董知微猛地回头,几乎能听见自己脖子发出的惨叫声。
“儿子,你来啦,知微陪我聊了好一会儿了,哦,对了,她还带了杜仲炖**过来,你过来闻闻,香哦。”
袁景瑞走过来的时候笑看了微有些僵硬的董知微一眼,他平时也是常笑的,黑眼睛一弯起来,就让人觉得他是可以亲近的,但董知微最清楚,所谓的可以亲近都是表象,袁景瑞是个可怕的男人,他是那种前一秒还微笑着与人握手,下一秒可能就会让那个人损失惨重的人,她见识过数次,没齿难忘。
“这么香你都没有喝?”袁景瑞对母亲说话,又笑着对董知微说了一句,“谢谢。”
董知微几乎要条件反地站起来回答他了,但身子一动却被他按了下来,她的外套是搭在椅背上的,他的手只在她的肩膀上停留了一下便落了下去,就落在那件衣服上。
他低头看过一眼,又道,“淋过雨了?怎么都湿了。”
“哦哟!我怎么没注意,淋雨了都不说,今天这么冷,小心感冒。”袁母急着说话,又跟儿子说,“那你早点送知微回家去吧,我这里又没什么事情。”
董知微被夹在这对母子当中,手脚都没处放,想站起来退出这包围圈,又被椅子挡住,更何况袁景瑞的手还放在椅背上,就挨着她的后脑勺,隔着他袖口的布料与自己的头发,她几乎能感受到从他皮肤上传来的温热。
“妈,我才来,你就赶我走。”袁景瑞答了一句,收回手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就坐在董知微的旁边。
袁母白了儿子一眼,“你能坐多久,千年难得见你在家待得超过两个钟头,还不是来了就走。”
袁景瑞低头笑起来,“是我不好,行了吧。”
袁景瑞三十多的男人了,这样低头笑起来的时候居然还像个孩子,董知微从未见过袁景瑞露出这样的神态,让她不期然地想到了那个吊在墙上没逃掉的小男孩。
她一眼看过,突然又有些想笑,怕自己控制不好情绪,再也坐不下去了,赶紧站起来。
“阿姨,既然袁先生来了,那我就先走了,办公室里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处理完呢。”
“啊?你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袁母说着就往儿子那里看过去,袁景瑞抬头看了一眼已经站起来的董知微,眉毛扬了一下。
“是吗?”
董知微欠身,“是的。”说完拿起自己的衣服,又对袁母道了一次别,不等她再拉住她,转身走了出去。
才走出医院大门手机就响了,董知微手里没了保温壶,动作迅速许多,从包里拿出电话来看,是一条短信,袁景瑞发来的。
“在门口的永和等我,半小时后回公司开会。”
她握着电话气结,想回复他她自己会回公司,但想到他还在病房里,当着自己母亲的面发着信息,又忍住了。
算了,不跟老板计较。
医院门口果然是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永和豆浆的,前一晚她就是在这里面买的皮蛋瘦粥,但董知微想不到袁景瑞也会注意到这个小小的门面。
雨还在下,董知微穿过马路走进那家小小的永和里,人居然还不少,收银台前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
店里开着暖气,她刚从冰冷的冬雨里跑进来,冷热交加,轮到她点东西的时候,嘴才张开就禁不住地打了一个喷嚏,两只手去捂都来不及,还要立在面前的收银小姐抱歉。
“不好意思。”
再等她坐下来的时候,就捧着热腾腾的豆浆杯子不愿放手了。眼前影一晃,有人在她对面坐下了,问她。
“很冷吗?”
董知微一抬头,就看到了自己的老板。
袁景瑞坐惯车子,从来都没有打伞的习惯,偶尔雨下得太大,老陈开车门前从后厢取出伞来要替他打一下,他还要笑他,“演教父啊?才几步路,淋点雨算什么?”所以这时候与她一样,两个肩膀全湿了,乌黑的眉毛与睫毛上也像是沾着水,衬得眼睛的颜色比平时更深了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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