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宁卫民在归家途中,头一次频频遭到旁人的鄙视。
因为他拿的铜件儿太多了,足有五十来斤,全都装在了他那条破麻袋里。
哪怕他上车前,已经把脏臭的工作服、破草帽、开线棉鞋、二齿钩统统塞回了帆布大包里。
还用军用水壶里的水洗了把脸。
别人也依然能分辨出他真正的身份。
尤其是坐大一路的时候,那车售票员看宁卫民拎着沉重的麻袋上车。
麻袋一放在车上还叮当乱响,当场就差点汆儿了。
也就是顾忌宁卫民是个年轻小伙子。
而且见他主动出示完月票,还为自己的麻袋多买了一张票,售票员才没把他给轰下去。
至于车里的乘客们,也都像躲苍蝇一样躲着宁卫民。
不为别的,就因为他那麻袋散发出的垃圾场味道,是相当明显的。
这么说吧,比起这一年上映的纪录片乘车记里那些留长发,戴蛤蟆镜,玩世不恭的阿飞。已经老老实实尽量待在不碍事地方的宁卫民,似乎还要名,让人听不清爽。
可谁要敢露出些许的挑衅苗头,他们就会以比报站清楚几倍的话茬子噎你。
这时候千万千万还不能顶嘴。
一顶嘴,他们还有几站。
就惹得那个售票员气不顺,立刻翻起了白眼。
“你耳聋还是耳背啊?我刚报站你没听见?下站就是,赶紧起来吧,那座儿就那么舒服?”
前车之鉴啊,他何苦去触霉头,非吃这个眼前亏?
至于其二呢,还别看售票员这么牛,其他乘客们这么鄙视他。
可宁卫民心里还真不是很在乎。
因为自尊和自信是来源于自己的,哑巴吃馄饨他心里美啊。
还别看他是捡破烂的,他就敢在这儿放上一句狂话。
这车上没有一个人兜里的钱,价值能超过他这条麻袋的。
那可是五十多斤铜啊,八成以上是紫的,这得多少钱啊!
所以从建国路到王府井的这一路上,宁卫民盘算自己的收益还盘算不过来呢,哪儿还有空生闲气。
他的脸冲着窗外,看着街上的美景,脑子琢磨的,全是自己今天到底挣了多少。
嗯,我自己捡的那些,原本差不多能卖十八九。
可经过这么一倒腾呢,换成了紫铜,差价就平白多出了六块。
还有后来那四十来斤挑来的铜,刨去其中不多的一点黄铜,大概又能赚个四十块。
这样粗略的一算,我已经赚了六十多了。
我靠,合着今儿这一天顶平日三天啊。
不不不……这么算还是太简单了。
因为今天我最英明的,就是临时冒出来的那个买表的主意。
“将军”那老小子一定想不到,城里还有信托商店这样的地方,专门寄卖出售二手货啊。
那里的手表不但便宜,而且还不要票证哪。
嗯,记得过完年时候,跟着康老头儿去店里看他老朋友。
那里面一块八成新的沪海牌手表就挺合适,好像才卖八十二块。
我要拿到钟表维修点拾掇一下,也玩一手“老虎活儿”,明天按新的发给“将军”。
这等于又增添了三十八块的利啊。
这么一算,我这一天居然都能挣小一百了。
哈哈,老子果然天纵奇才,问天下谁与争锋啊!
就这样,乐着乐着,一个没留神,肚子里走了气,还真的乐出屁来了。
“噗”的一声,尤为清晰。
难免又为他招来了去卖铜。
自从去了东郊垃圾场,宁卫民常去的,其实一直是百子湾收购站。
不为别的,虽然不想被东郊废品站“黑”,可也得尽量就近才方便嘛。
可今天他改变了以往的规律,特意不辞辛苦,坐着公共汽车回到了前门的废品站出手。
就是为了这是家门口的主场,他知道里面的人办事规矩,不会亏待他。
果不其然,卖废纸的日子里,认识的“大老刘”人黑手不黑。
拿磁铁验过了成色,把东西上过了秤,就痛痛快快的按照份量和规格如数给钱。
虽然相当惊叹铜件儿的数量和份量、
可“大老刘”也没死乞白赖追问这些玩意打哪儿来的。
毕竟东西不是新的,又太过杂乱无章,一看就知道来源不会有问题。
就这样,一百九十三块四,顺利到了宁卫民的手里,倒是真对得起他这一脑袋热汗。
跟着第二件事儿,当然就是去给“将军”弄表,给盲流子们买东西了。
前门的信托商店就在前门大街西侧,挨着自行车店的位置。
让宁卫民有点意外的是,店里八十二块的沪海牌手表没有了,已经卖掉了。
柜台里较为合适的,只有一块丹东产的七成新孔雀。
价格更低,才七十。
虽然看着明显旧了许多,表蒙子不少划痕,可没关系。
只要机芯没毛病,走得准就行啊。
宁卫民胸有成竹的出手买了下来。
按照预案,他前脚刚出了信托商店,后脚就转弯儿进了目前还叫做“晨钟”的亨得利钟表店。
然后出五块钱挑了一块全新的表蒙子,又花了两块钱的打磨清理费。
不过四十来分钟,就让钟表师傅出手把这块表修饰得焕然一新了。
名店师傅的手艺那可不是吹。
只要不开后盖儿,谁也看不出这块表是旧的。
过“将军”那关绰绰有余。
当然,这个等待的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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