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下午的时候,天气忽然有些转起来;整个江城的上空,呈现出一种莫名其妙的暗黄色——显然与渐下的太阳无关。武汉眯着眼睛站在天河机场里往上看,嘴里无意识地叼着一烟,同许许多多南来北往的旅客们一样纳闷着。
这天气,飞机能开么?他暗暗地想。
大厅里有些空旷,穿堂风不知从哪里吹来,显得有些冷。大约是快下雨了?他定定地注视着大屏幕的滚动条,耳朵竖得高高的,仔细听着广播,脑袋里又开始乱起来。
过了许久,晚点的班机才终于在武汉缓缓降落。他提着一颗悬了的心把烟掐掉再走上去,此时只有五点,可是天暗得就像要黑了一样。人群汹涌着不断从机舱里走下来,带着冷漠疏离或者兴高采烈的神情提着大包小包被各种不同的人接走;可是上海还没有出现。
直到最后,所有人都走光了,武汉目瞪口呆地看着最后一个走下来、带着倦意的乘客,不由得震惊地开口:
“怎么……怎么是你……?”
仙鹤君看起来还是那么一副清隽卓然的样子。他长眉秀鬓,凤目微挑,看起来就该去演古装剧里刚得了状元的骄傲书生、或者是风骨傲然的文人之类的角色。不过他此刻看起来颇有些累,脖子上居然还围了一条长长的白围巾,看起来风尘仆仆的,连瞪人都瞪得没有往常那么凶巴巴的了:
“怎么就不能是我?”他冷淡地说。
“这个……当然没有,啊哈,”武汉赶紧陪着笑说,“怎么突然想起回来啦?快回去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仙鹤君不理他,直直拖着小箱子往前走;武汉在后面亦步亦煞地跟着,看着他直接挥手招了一辆的士,然后直接拖着小箱子坐了进去,当着他的面把车门“啪”地一声重重关上了。
帮忙来开车门的小车童正准备伸手要小费,此刻他和武汉一样都站在原地,愣住了。
车门很快就又被弹开了。仙鹤君有些恼恨的话语丢了出来:“还站那干嘛?还不快坐上来!”
他这话明明是带着许多愤恨的,不过大概是由于太疲倦了,所以听起来没什么震撼力,反而显得格外娇嗔……武汉嘿嘿一笑,随手掏了张零钱递给小车童,然后笑嘻嘻地坐上车——仙鹤君把头扭向车窗,看也不看他。
天色越来越暗了。武汉笑着问:“你这次回来可别急着跑了啊……大家没事多聚一聚嘛。你总呆在外头,大家也挺想的不是……”
仙鹤君用手把下巴撑起来,还是不理他。
武汉最熟悉他的这个姿势。每次仙鹤君一摆出这个举动,就说明他心里在犯愁了——从小到大,他的每一个小动作小习惯,他都知道。虽然常年在外,不过这些小细节,证明了当年的小黄从来没变过。
“想什么呢?哎我说……”武汉的话还没说完,他们的注意力就被车上的收音机吸引过去了。
“据悉,今天早上xx点xx分,北京地区出现罕见沙尘暴,天津等地均受到影响……”
武汉愣了一愣,然后接口继续说:“小黄,原来北京沙尘暴了啊。这沙都刮到咱们这来了。”
车子极为寂静地开着,他们各自想着心事,良久,仙鹤才淡淡地又开口:“你不知道沙尘暴了?”
“不知道啊……”武汉说,“今天一天都没看新闻……怎么了?”
“哦。”仙鹤微微闭了闭眼,显得更困倦了:“你今天去天河接上海的?”
“是啊!你知道!”武汉有些惊疑地说,“么样搞的唦?他怎么没……”
仙鹤终于难得地笑了笑,道:“说你傻,你还真傻。他嘛样会坐班机来。他的私人飞机早到了的……”
外面的路灯早早地开了。昏黄的暗淡光线进来,照在仙鹤君脸上,勾勒出淡淡的,带着倦意的神情,睫毛下深重而脆弱的影轻轻翻动着,好像正在做一个悠久的梦境——武汉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他说了什么大概也听不清楚了,只是有些微微惆怅和怦然心动……
他开口道:“你是不是蛮困?等回去直接睡算了,床都给你铺好了的。现在还有点远,在我肩膀上靠一下?”
仙鹤难得乖顺地靠了过来。武汉知道,他实在是太累了,长久的旅途,无论是否自愿,无论是身还是心,大概……不过,他想,幸亏我一直在这里。
他把头望向窗外,路灯和街边的树影像电影一样快速地闪过,还有行人来来去去的点缀,仿佛永不停息的背景画面。仙鹤的脑袋轻轻搁在他肩膀上,随着车子的运行轻轻地晃来晃去,就这样一直去往回家的路,似乎也永远不会停下来。你在窗外看着外面的电影,外面的人又有各自的电影,每一个人都不过是其他人电影里的过客,只有寥寥几人,能与之共演一场——人生大抵就是如此了。
他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他带着还是很小的仙鹤、冬天包在红衣服里起来像个雪娃娃似的小仙鹤去苏州那边游玩。评弹、社戏、庙会、花灯……走过很多路看过很多风景,一直到很晚很晚,他们坐上旧日马车顺着街边闪过的一盏又一盏的残灯赶回去时,他也是这样抱着他。年幼的仙鹤躺在他怀里,睡着了。
一转眼,小仙鹤已经长得这样大了。武汉望着闪烁的街灯想,他再也不能一伸手就把他抱起来,或者是走在拥挤的人群里举得高高的,带着他到处走,买个糖葫芦什么的……现在也不过只能在自己一点也不宽广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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