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是深夜了。
医院里好像总有一种神秘而幽暗的气氛,一到了夜晚,便格外清晰。漫长的黑暗的走廊好像永远走不到镜头,而寂静的空气中好像永远有一座巨大的钟咔嗒咔嗒地响着,每一秒都是一个节奏,提醒着下一个死亡。
武汉轻轻推开病房门——医院的设计是这样一种温情脉脉的东西,用粉色抚慰所有的病人和家属,掩去了所有医院该有的那种绝望——但是,一到了夜晚,还是都是一样的漆黑。幸好,幸好此刻他身上已经不怎么滴水了。
病房里有着真实的滴答滴答声在响,那是床头柜上的心电仪。武汉凝视着它稳定而起伏的波段,它们从上海的身体里跑出来,虚弱但依然生机勃勃地叫着……随后他把视野转移到另一边。淡淡的微光下,仙鹤侧着脸,在病床旁边睡着了。
他在梦里面还蹙着眉头,嘴巴撇着,就像小时候那样。旁边的地上,还有一零落的洁白羽毛,长长的,活像译制片里的羽毛笔似的,普通人类是看不到它的。武汉轻轻把它捡起来,握在手里,它轻得好像本不存在——然后,它就在他手里,轻轻地化了,变成了融碎在空气里的神碎片。
武汉轻轻叹了口气。他忽然想起来,仙鹤每次趴着睡觉的时候,都是这样,侧着脸,把眼睛露在外面;从小时候到各地去玩,等车的时候,吃饭的时候,随时随地累了的时候……都是这样。就宛如高中课堂上的小男生一样。
他记得以前妞妞她们迷恋所谓的心理学研究时,煞有介事地表示,这说明仙鹤是一个内心单纯的好孩子,他并不对外人设防。
“而你,小武,”她叉着腰,指着他的鼻子笑嘻嘻地说:“你这个连趴着睡觉都要把头埋得严严实实的家伙,这说明你深深地埋藏着自己的感情,不会轻易对人付出真心,可能对谁都很好但是对谁都有防备,是一个看起来温情脉脉其实非常冷酷的人哟!啊哈哈哈哈!”
武汉回过神来,走上前去,轻轻把被子的一角掀开。沪君躺下来的时候显得非常安详。当然,任何身上满管子脸上还被大大的氧气罩盖了一半脸的家伙都会显得非常安详。
他把病号服撸上去,皱了皱眉头。沪君这家伙太瘦了,一点营养都没有,虽然看起来有些部位该有的肌都有,但实际上轻得要命——上海这种地方就爱出这种妖孽!个斑马的,男人要那么瘦干嘛?!
好在血管还是非常清晰的。武汉把针管拿出来,全神贯注地,对着他的静脉就熟练地扎了下去。
沉睡的两个人当然丝毫没有被惊动,甚至一点反应都没有。
他看着缓缓注入血管的体,不禁有些恍惚。多少年没拿过针管了?但是,这种东西,就像骑马,就像骑自行车,就像……一旦一次学会了,你就一生都学会了。武汉模模糊糊地想着,第一次学这个东西,还是七八十年前的时候。那一年他和无数的战友们躺在战壕里,躺在伤兵营里,其实这两个地方已经都没什么分别了;他们躺得密密麻麻的,被血浸得看不出本色的绷带和破破烂烂的军衣混杂在一起,腐的气息熏得人想吐得再也吐不出,军医们脸上满是污泥和汗水,就像停不下来的发条一样在他们中间走来走去。
那个时候他们都学会了注。自己给自己注,或者互相帮助对方注,注完了就自己把伤口舔到愈合,免得浪费更多的棉花和酒……尽管那个时候,连可供注的药品都很少,还有源源不断的伤兵出现;而且,最后他们还是败了。整个三镇,百年前燃起第一把中华觉醒之火的地方,依然像全国绝大部分地方一样,沦陷了。
不过没关系,最后的最后,他们赢了,整个中国都赢了。
无论过多久,无论多大的代价,到了最后,中国总是会赢的。
武汉默默地把针头抽出来,随手抽了团棉花按上去。很快,血也止住了,他把针头和棉花都从窗户外甩了出去,再把上海的手放回被子里去——就这样什么痕迹也没留下。
临走的时候,他从房间里找出了一床毯子,轻手轻脚地盖在熟睡的仙鹤身上。然后,转身毫无声息地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这里的午夜静悄悄的,黎明还很远,花儿还没开放,孩子们都睡着了,孩子们都没醒。
“你来了。”
化验室里,神看起来疲惫得就像随时都要倒下似的。
武汉其实也不比他好多少。他一边脱下湿透的外套,换上一件不知道是谁的白大褂,一边问道:“查得怎么样?”
“你自己看吧。”
武汉赫然扭过头去,立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成了“=口=”表情。一种他不愿意面对的猜测刹那间淹没了他:“这个……”
神瞄了一眼桌上的那堆碎石头块,无谓地说:“假的呗。地大里那个郧县出土的恐龙蛋,是假的。”
“怎么这么快就验证出来了……”
“我本验都没验,”神打断他,“馆长直接打电话给我坦白了。这个东西前不久失窃了,但是怎么失窃的、什么时候失窃的,他们全都不知道。责任推来推去,谁都不愿意承担,干脆就把这事情暂时瞒下来了,免得对上级不好交代。”
“所以……”
“所以他们干脆搞了个假的呗。”他说,“是不是假的,其实一砸就知道。这东西就是个石头。”
“我靠……”武汉不知道说什么好,“……这群斑马日的……”
神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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