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冬日后,冀州的大雪几乎没停过,鹅毛大雪在黛瓦青砖上,覆了一层又一层,一眼望去,满目尽是雪白。萧家的仆役们,自入冬后每日三更不到就起身了,忙着清扫走廊和屋顶的积雪,以免夫人、姑娘们被积雪滑倒。
“快点!快点!天都快亮了!你们还磨磨蹭蹭的!”一名管事媳妇叉腰站在抄手游廊内呵斥着。
“踏踏”的清脆的脚步声传来,那仆妇转身远远瞧见一行人走来,脸上不由堆起了谄媚的笑容,点头哈腰的迎上为首的两人,“四姑娘,五姨娘。”
下人们纷纷上前给两人请安,那仆妇弯腰陪笑道:“天还没亮透呢!五姨娘您怎么不让人给你提上两盏灯呢?您身子还没好吧?要不要老身让给你提盏暖炉暖暖身子?”
五姨娘大病初愈,脸色还略显苍白,神色有些憔悴,但这样的憔悴,非但没让她的清丽姿容有丝毫的减色,反而更增加了几分柔弱可人气质。她对仆妇微笑道,“不劳嬷嬷费心了,这几天天气这么冷,外头定是多了许多灾民,夫人昨日还说要捐米粮给禅恩寺呢!家里能省就省着点。”
“夫人就是宅心仁厚!”那仆妇连声夸耀,“真是姨娘和我们下人的福气啊!”
五姨娘闻言笑容一僵,四姑娘大怒,这些贱奴也敢把自己和姨娘相提并论!五姨娘见四姑娘眉头一竖,嘴巴微动,暗道不好!连忙将她拉住,低声道:“你还想关进去不成?”
四姑娘足足被关了十天才放出来的,这十天里五姨娘就是想给她送饭也送不进去,本不知道四姑娘在里面遭遇了什么。她也想过找老爷说情,可这几天老爷一直很忙,几乎整天留在官署不回来,难得回来也是和两个新得的番邦金发舞姬混在一起,除了去过一次夫人院子外,都没踏过入内院。
好容易熬到四姑娘出来,五姨娘都人受了一圈,四姑娘倒是没瘦,反而胖了些,面色也红润,身上没任何伤口印子,就是神色有些恹恹的,问她那些嬷嬷待她如何,她也不肯说,就是一连好几天晚上没睡上一个安稳觉,心疼的五姨娘搂着她哭了大半夜。
想起那十天非人的日子,四姑娘眼眶一红,“姨娘,我想回家,我不想待在这里。”她不懂为什么自从到了老爷家里后,她的生活就全变了,姨娘以前老是叨念着老爷的好。每次舅舅带她出门玩的时候,她就想着要是老爷来冀州,也会跟舅舅一样疼爱她吧?会带她去街上玩耍,看花灯……
可她到了萧家这么多天,就那天吃早饭的时候见过老爷一面外,四姑娘就只在花园里远远的见过几次老爷。虽然老爷看上去一点也不凶,脸上也总是带着温和的笑意,可四姑娘甚至都不敢看他一眼,“姨娘,我想外婆——”
五姨娘听到女儿的话,先是心里一酸,又听到“外婆”两字,脸色急变:“闭嘴!”她一时急,没控制音量,不仅把四姑娘吓得一愣,伺候着的下人也愣了愣。五姨娘自觉失言,勉强笑道,“好孩子,我知道你想着在吴郡和彭城的外祖母,等哪天回到了祖宅,就有机会去给她们磕头了!”萧珣嫡妻顾纹出自吴郡顾氏,继妻刘氏出自彭城刘氏,都是高门显贵,两位老夫人目前也都健在,故五姨娘才有这么一说。
四姑娘从小也是由嬷嬷教养长大的,这些最浅显的道理还是知道的,可那仅是知道而已,五姨娘的娘家人是她从小叫惯的,也是最疼她的家人,萧珣没来冀州前,没人会去费心纠正她这种错误的叫法,横竖不过一个不被家族承认的庶女而已,直到十天前……四姑娘恨恨的咬了咬牙,这份羞辱她迟早要找回来!
五姨娘一直以为是太太派人把她关起来的,四姑娘心里清楚,关她的人本就是萧源!四姑娘思及那十天的羞辱,心中恨极,然而让她更恨的是,萧源对她的方式!自己只因一句话冒犯了她,她居然就一句话也不说的派下人来折辱她,这本就是主人对下人的训斥方式!同样是老爷的女儿,难道就因为她是嫡出,就可以这么糟蹋人吗!
五姨娘不知道女儿心里所想,怕说话久了耽搁了时辰,拉着神色变幻不定的四姑娘焦急的往刘夫人的院子赶去。等五姨娘同四姑娘来到夫人房里的时候,刘夫人已经穿戴整齐,萧家的其她姑娘、姨娘们也早到了。
四姑娘看到萧源的时候,身体微微一颤,随即又挺了挺腰,忿忿的瞪了萧源一眼,五姨娘见了差点没晕过去,忙用力的拉着四姑娘,快步上前给夫人磕头请罪,木屐踩在青砖上的声音越发的响亮,“都是妾身来晚了,耽搁了夫人的行程。”
刘夫人端正的坐在上方,先让仆妇把四姑娘扶起来,“姑娘在家是娇客,又不没什么大事,不用跪来跪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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