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读懂了,也晚了。
画中的幼笋还在,画外的青竹已经离开,留下这些单薄的画纸,赠予他缅怀。
“爹爹?木头爹爹!”陆霖扭一扭,唤回了陆桓城的思绪,“你喜欢竹子爹爹,是因为竹子长得好看吗,像画里头这样?”
陆桓城揉了揉陆霖的碎发:“我喜欢上他的时候,还不知道他是竹子呢。”
“不知道呀?”陆霖惊讶地叫出来,眼中充满好奇,“那后来呢?后来是怎么知道的?木头爹爹一定吓了一跳吧?”
“是啊,吓了一大跳。”陆桓城低头看着孩子,淡淡地笑道,“他本来瞒得好好的,可是你一出生,哇哇乱哭,掉了一大堆竹叶子。我捡起来一看,咱们笋儿居然是一根小竹子,那竹子爹爹生了你,自然就是一根大竹子了。就这样,竹子爹爹被你害得露馅了。”
陆霖闹了一张大红脸,扎进父亲怀里,扭来扭去地撒娇:“不怪我,不怪我!我已经长大了,现在不掉叶子了!”
话音刚落,他就被陆桓城逮住,轻轻挠了几下咯吱窝。
陆霖咯咯大笑,一时没憋牢,衣裳里接连洒出来好几片小竹叶。陆桓城抓在手里给他瞧,逗弄道:“这又是谁掉的小叶子呀?”
陆霖捂住了小脸,羞得不肯抬起头来——竹叶子好像一张s-hi床单,挂在晾衣绳上,被明亮的太阳晒着,戳穿了他夜晚尿床的坏事。
陆桓城搂着他,扎扎实实地亲了好一阵,又用胡茬蹭弄,陆霖才肯嘻嘻哈哈露出小脸,眨巴着一双眼睛问他:“再后来呢?竹子爹爹露陷了,和我一样不好意思,就躲回竹子里去了吗?”
陆桓城被他天真的想法弄得一愣,本想顺应陆霖的意思点头说是,内心挣扎良久,终究不忍将晏琛的死亡说得那样轻描淡写。
孩子是有权知道真相的,尤其在长久地失去生身之人以后。
他不该隐瞒。
陆桓城便抱住陆霖,轻轻地、慢慢地说:“再后来,我对你的竹子爹爹做了一件很不好的事情,害他生了病,受了伤,身子太虚弱,没法再在外头待着,只好回竹子里休息,要休息很久很久才能出来。笋儿,他很爱你,甚至比我还要爱你,可他不能亲自照顾你,所以你要健健康康地长大,等你竹子爹爹休息够了,从竹子出来,看到你好好的,才不会难过。”
“那……还要等多久呢?”
陆霖咬着小手指,歪着脑袋问。
陆桓城道:“木头爹爹也不清楚,大概还要很久。我们一块儿等,总有一天能等到的。”
他把陆霖的小手指从嘴里拿开,握在掌心轻轻揉按。从前晏琛心里不安,也时常习惯x_i,ng地轻咬指尖,陆霖与他生得相像,再一咬指头,那模样几乎和晏琛重叠了八九分,陆桓城承受不住。
陆霖看完了画,又低头翻找那只木匣子。
匣子里堆着成百上千枚竹叶,蓬松而干枯。陆霖拿起一枚,与自己的叶子比照了一会儿,发现它更长、也更宽,便举给陆桓城看:“这是竹子爹爹的吗?”
叶片微卷,褪淡了翠色,薄脆的叶脉上还残留着晏琛当年的血。
陆桓城接过竹叶安放在掌心,对陆霖点了点头:“是啊,竹子爹爹走的时候,留了好多叶子给你。那时候你刚生下来,晚上总爱哭,谁也哄不住,只有抓一把叶子放在襁褓里,让你抱着它们,你才能安安稳稳地睡到天亮。”
陆霖赶忙用两只小手捧起一大把竹叶子,凑到鼻前嗅了嗅。
草叶干枯,香气浅淡,亲近的感觉扑面而来,和从前一样强烈。他恍然大悟,心里想,原来不止竹子爹爹爱我,我也同样爱着他呀。
“那这个呢?这个是什么?”
陆霖眼尖,在乱蓬蓬的竹叶堆里发现了一块布料边角,拎出来递到陆桓城面前:“这也是竹子爹爹留给我的吗?”
乍见那块脏污的布料,陆桓城神色蓦地一变,闭目仰头,颤抖着喘出了一口气。
它像一块抹布,遍布着凝结的黄褐色油斑,应该被早早地丢弃,而不该被收纳在这儿。但陆桓城知道,它最初的颜色本是雪白的,只是交到他手中时,已经在菜汁和油污中浸泡了太久,再也洗不干净了。
这块布料很小,三寸见方,上头歪歪扭扭地绣着五个字。
整整三年,陆桓城只在最初拿到它的时候读过一次,然后便逃避地塞进了木匣,落锁深藏,再也不敢取出。
如今它被陆霖捧到面前,仿佛一条渐愈的伤疤突然撕去新痂,淋漓的血r_ou_翻卷在外,疼得陆桓城双目急红,嘴唇煞白,许久才哑声回答:“这是……他写给我的信。”
“是信呀?”
陆霖咋咋呼呼,瞧见什么都新奇,一块布料翻来覆去地琢磨,过会儿又嘟着嘴问:“可是,信不都写在纸上的吗?”
“嗯,都写在纸上。”陆桓城把孩子往怀里拥紧了些,“但那时候,你的竹子爹爹没有纸……他只有这个。”
陆霖弄不明白了:“为什么没有纸?”
陆桓城喉咙里哽住,有些艰难地开口:“因为他住在一个……一个很简陋的地方,那儿没有纸,也没有笔……那儿什么都没有。”
陆霖更不明白了:“什么都没有,竹子爹爹为什么要去那儿住?”
孩子的嗓音软软的,尾调拐着弯儿上扬,透出纯然的天真与好奇。他在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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