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本是一段冗长繁琐的戏词,其他流派都选择删减不唱,可柳派偏偏能将这一段唱得出神入化痛快淋漓。旧时柳玉竹演出此剧,还要特意在水牌上标注“带四贤四雅四季花”,俨然已成了柳派的一大特色。
然而柳派难学传人极少,自从柳文书离开舞台,戏迷们已有十多年未曾听到过柳派的《二进宫》。傅晨此条消息一出,犹如一石激起千层浪,戏迷们都激动不已,直呼“有生之年”。
三人正在功房排练,休息之余有人闲聊起来,说是这次晚会不止有普通观众,还有大领导要来观看。
“是么?谁来还不照样唱。”傅晨撇撇嘴。
宋千峰总是习惯在一旁安静的呆着,不插话不多嘴,但一定是听得最认真的那一个。
离元旦晚会仅剩不到一星期,第一次统排已经结束,李嘉乐突然来通知大家要临时加节目。
节目单早就确定了,这时候加节目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李嘉乐传完话,转回身一脸凝重的拉住柳砚书:“老朱让你去一趟他办公室……我估计不是什么好事,你做个心理准备。”
他向来待人实诚,说出这话也是一番好心,怕柳砚书跟领导再起冲突。
“好,谢谢提醒。”柳砚书微笑的朝他点头,朝办公室走去。傅晨和宋千峰紧随在后,在门外候着。
柳砚书礼貌的敲门,来到办公桌前。
果然没什么好事。
这次晚会全程直播,整体时长是固定的,要加新节目势必压缩其他节目的时长。而他恰恰是被选中的“幸运儿”。
朱团长笑得虚伪,语带愧疚的说:“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其他的节目都没有压缩的余地,只能委屈你了,柳少爷。”最后三个字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柳砚书当然明白为什么会是自己。
朱团长的声音还在继续:“时间有限,你的那段多出来的词就别唱了。”
柳砚书深吸一口气:“没这个规矩。”
柳家五代人从来没有不唱“四季花”的先例。于他而言,若是没有这段,与唱《四郎探母》不叫小番又有什么区别?还有什么流派特色可言?又怎么对得起为它而来的观众们?
朱团长见他不服安排,又翻起怒火:“别人都不唱这段,凭什么你要搞特殊?你没资格在这里跟我讨价还价!”
“戏不能改。”柳砚书态度坚决。
柳少爷的性格从来温和,出了名的好说话,可要是触及到底线和原则,他也绝不像表面上那样软弱可欺。
“不改就干脆把整个节目都去了,正好节约时间!”
整个走廊都能清楚的听见朱团长的大吼和茶杯摔碎的脆响。
双方陷入静默的僵持。
李嘉乐听见声响连忙闯进来,他在外头也听了个大概齐,拉住柳砚书劝道:“都消消气!不就少唱一段词吗,再怎么也比删了整个节目好啊!你那些个戏迷不都冲着你买的票么,万一人来了见不着你也难受不是?观众比天大,你就是为了他们也不该赌这个气!”
傅晨和宋千峰也跟着进了办公室,李嘉乐又朝他们二人瞟眼神:“别愣在那儿了赶紧把柳少爷弄走!”
经李嘉乐这么一搅和,朱团长也不好再借题发挥,只能任他们离开。
好汉不吃眼前亏,柳砚书被宋千峰和傅晨一人一边架出了办公室。
柳砚书一个人想了很久,改戏和删节目只能二者取其一,就算只是为了冲自己而来的那些戏迷……
李嘉乐说得对,他不能失约。
作者有话要说:水牌:临时记事用的漆成白色或黑色的木牌或薄铁牌,因用后以水洗去字迹可以再写,故成水牌。一般会写上当日戏码、戏班名称、演员名称等等。
关于《二进宫》:有名的唱功戏。其中李艳妃为青衣,杨波为老生,徐延昭为花脸。因为徐延昭怀抱铜锤,之后偏重唱功的花脸都被称为“铜锤花脸”。“四季花”目前还有余派和言派会唱,文中采用的是余派唱词。
☆、破釜沉舟
沪京的元旦晚会如期而至。观众席中果然来了许多大领导,之前的张副市长也赫然在列。
开场之前,演员在后台赶妆,工作人员则台前架好机器,准备直播前的调试。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沈幽明的节目在他们前面,备台时朝宋千峰道:“不给我加油吗?”
两人从戏校开始就一直这样相互打气,今天宋千峰竟然给忘了。
“嗯,加油。”宋千峰从沉思中反应过来,拍了拍他的肩。
“想什么呢,待会别忘词了啊。”沈幽明交代一句,转身准备上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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