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侯新丧,作为文侯独子,为何公子不为亡父守丧,反而出游?此乃大不孝,恐为天下之耻!公子还是早日回去的好!”
时至一月中旬,天气终于不再那么冷了,偶尔拨开枯草,还能看到草根处萌出的点点绿芽。
这种总能给人带来希望与喜悦的季节,白景源却是过得气苦得很,不过好在刚穿越过来那会儿就遭遇了大泽野人的社会毒打,如今心态已经稳如老狗,他相信自己不管遇到什么情况,都能做到宠辱不惊。
好歹比起那些什么都不讲究的野人,这些人都得遵从一定的社会规则,这样的人,对他来讲,就没有那么可怕了。
今日要接见他国士人,他穿了崭新的素白黑边深衣,戴了镶红玛瑙团型凤鸟纹玉璧,头发扎起两角,特意装饰了晶莹剔透的碧玉珠串,看起来文雅高贵,实在不算失礼了。
然而这些鲁国人是一点面子都不给,进来之后行了礼,刚坐下就开喷。
他端坐上首,看着这群大冷天规规矩矩戴着小冠、盘着发,浑身上下一丝不苟的年轻男子,面无表情。
说话之人小胡子翘翘,腰杆儿挺得笔直,行过礼后,立刻迫不及待的指责起白景源来。
这是来自鲁国颖州廖氏的廖勿。
白景源安静的听着,待他说完,便垂下眼睫,看着自个儿带着肉窝窝的手背,好似这人说的话与他无关,事实上,心里早就琢磨开了。
各诸侯王早就称王多年,虽然大纪官方并不承认,但各国之间彼此是认的。
大纪给楚王的爵位与燕王一样,都是伯爵,按理是该称呼为楚文伯的,这人称呼一句文侯,是按照诸侯死后越级尊称来的,按照公侯伯子男这一套,算是没有贬低也没有尊崇,很客观的态度。
一个称呼,看起来不起眼,却总能透露说话人的想法。
不论什么时代,大概这个道理都是通的。
比如穿越前,某人私下里称呼某副总,非要把那“副”字口齿清晰的添上,这人对那副总多半有意见,又比如之前渔老提到燕王,称其为“燕伯”而不是其他,也是透着蔑视的。
难道廖氏与鲁国田氏不和?才不与王族站在统一战线?
不然,与鲁王平起平坐的楚王都被他称为文侯,那还活着的鲁王岂不成了鲁伯?
他敢这样当面称呼自家大王吗?
当年他才十五岁,有一次跟着大哥去公司,公司里谁也不认识他,他就躲在休息室里打游戏,然后听到员工们对着个部门组长,就恭恭敬敬的喊“陈总”,阿谀之态让他作呕,回到家后,他把这当个笑话讲,然后爸爸和大哥都很生气,轮流把他训到后半夜,至今回忆起来依然觉得如坐针毡。
爸爸跟他讲,别拿豆包不当干粮,别看人家只是个小小的组长,他们白氏就是无数个“陈总”支撑起来的,享受着他们挣来的财富,就该尊重他们,满足他们对社会地位的需求,就是尊重的一部分。
从那以后他也学着父兄,在对待自家员工的时候,哪怕对方只是个普通员工,也会保持尊重,尤其是称呼方面,从未犯过错。
他们白家不过富贵两三百年,他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纨绔,都能有这样的见识,廖氏好歹是千年世家,廖勿也是用心培养的嫡支子弟,不至于在这种问题上都这样不走心吧?
虽说那些超级世家族中子弟多分布各国,给不同的诸侯干活,本就没有多么爱国,可这样不给面子也讲不通。
他装出一副“我就说几句公道话”的模样,到底是为了什么?
总不至于真那么傻,顶着这副“我的道理就是天下公理,所有人都该遵从”的样子,出来游学吧?
据说已经出来好几年,至今没被打死,应该不是。
白景源喜欢阴谋论,想到这,不由猜想,廖勿他们跑来喷他,大概率只是为了阻止他前往大纪寻求封赏,从而让他灰溜溜回到凤凰台,陷入权利争斗的漩涡。
据王后说,叔鱼野心勃勃,大有把他当成傀儡的意思……
这种微妙的心思,经不起细品啊!
白景源心里琢磨来琢磨去,暗暗决定以后要多多打听鲁国之事,面上却是不显。
早就知道鲁人惯会讲大道理,尤其是鲁国士人,个个都是道德标杆,听到这样理直气壮的话,他还是有点憋得慌。
渔樵二老坐在左侧,正对着这群鲁国世家子,见他们一副看好戏的样子,白景源哪会让他们袖手旁观?
只见他轻轻挑眉,笑问二老:“孤年幼,不知二老,楚人必须遵从鲁人的规矩吗?”
昨日渔樵二老还与他聊到半夜,劝他“无为而治”,说什么只要他随时注意修身,成为一个仁慈良善的君子,旁的事根本不需要多管,只管交给臣子们,偌大楚国便可垂拱而治。
他们巴不得他遵从他们的规矩,什么鲁人的规矩,见鬼去吧!
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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