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着一口力气回到伯府,坐到榻上,孟清和当真不想再动。轻轻捶一下膝盖,真是要人命了。当初天子登基,也没像今天这么折腾。
沈瑄换下朝服,寻过来,便见孟清和靠在榻边,额头正冒冷汗。
“怎么?”说话间,俯身握住孟清和的脚腕。
“没事。”
孟清和下意识缩了一下,不想,温热的掌心已覆上右腿膝盖,立刻冷嘶一声。
“伤了怎么不说?”
“……不重。”孟清和摇摇头,“涂些药膏就好。”
再难受也必须撑下去。换做平时还罢,封皇太子大典,传出只言片语,朝中御史言官定不会轻易罢休。
战斗中的大明言官。这句话,孟清和深有体会。
沈瑄不言,按住孟清和的肩膀,不许他下地。
“十二郎莫动,我来。”
换朝服,涂药,出房门,国公爷一手包办。
走出伯府,众目睽睽之下,孟清和脸发烧,沈瑄似无所觉,直接抱人上马,两骑并行。两匹马的缰绳都握在国公爷手中。
“国公爷,这个……”
“恩?”
漆黑的眸子扫过来,目光温柔,孟伯爷却生生打个冷颤,下意识闭口不言。
国公爷满意了,若非是在金陵,他会将孟清和抱上自己的马。
如果真是这样,孟清和不是一佛升天,也会二佛出世。
一路行来,遇上国公两人,侯爷五人,伯爵九人,文官武将不计。
面对众人目光,沈瑄一派泰然,孟清和不自在也没办法。反正都这样了,被看两眼,应该不会少块r_ou_……
好在中途遇上徐增寿和张辅,几人并行,落在孟清和身上的目光,骤然间少了许多。
皇宴设在奉天殿。
朱棣着明—黄常服,朱高煦仍是一身大红。
朱高燧站在朱高煦身边,古铜色的面皮,轮廓更显刚毅。
同席的朱高炽十分沉默,身形伛偻,行动都需人搀扶,说话断断续续,比起年过半百的朱棣,倒更像是个老人。
孟清和收回目光,纵有再多唏嘘,终究已是过去。
往日种种,不可追寻。他不是上帝,不敢说自己的选择一定就是对的。但在当下,朱高煦的确比朱高炽更适合这个位置。
永乐帝需要的,这个王朝需要的,都是一个强有力的继承人,一个知民间疾苦,有铁腕的统治者。
酒过三巡,歌舞再起。
朱瞻壑又溜到孟清和身边,捧着糖水,双眼闪亮,明显有所求,“少保。”
瞅瞅跟在他身边的黄少监,孟清和了然。令侍宴的宦官送上一副干净碗筷,两盘炒菜,“世子用些。”
朱瞻壑顿时眉开眼笑,“还是少保这里好。”
孟清和无奈,低声道:“这样的话,世子今后还是莫要再讲。还有,于下官面前不要再称‘我’。”
朱瞻壑眨眨眼,笑容渐渐沉静。孟清和心有不忍,却不能松口。
“我……孤知道了。”朱瞻壑端正坐好,“少保是为孤好,孤明白。”
孟清和长出一口气,说话间又恢复一派温和。
沈瑄端起酒杯,冷冷扫过对面,明里暗里的探究视线瞬间消失。
为他,十二郎已舍弃太多。他能做的,唯有护着他,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五十年。上穷碧落下黄泉,今生今世,再找不出一个人能令他如此。
垂下眼眸,酒杯送到唇边,清冽酒液入喉,唇角一抹润泽,殷红似要滴血。
乐舞生敲响战鼓,周王献九倄舞。
孟清和无心观赏,忙着照料朱瞻壑。
吃完半个饼子,朱瞻壑突然开口道:“两日后是母妃的册封典礼。皇祖母说孤要敬贺母妃。皇祖母还说,少保是自家人,也要出席,当列在三婶之前。”
三婶?
皇室中,只有赵王妃能担得起朱瞻壑这声称呼。
出席太子妃册封典礼,位在赵王妃之前?可以相见,现场大多数都是命妇……捂着脑袋,孟伯爷头疼,牙更疼。
朱瞻壑咬着馒头,看着苦恼中的孟少保,满是不解。
国公爷继续喝酒,唇角一抹笑纹,似有若无。
黄少监低头,万分认真的研究地面,他没听见,什么都没听见。
宫宴之后,孟清和想过多种办法,到底没能如愿躲开。
好在徐皇后没有为难,许他露一面,走个过场即可。不过,在太子妃册封典礼之后,孟伯爷的大名还是在京中掀起一阵波澜。
各种传言纷纷出炉,是锦衣卫和东厂联手,才将可能引起朝议的传闻压制下去。
据闻,某几位给事中已写好奏疏,只等有人起头。
还据闻,被弹劾的不只是兴宁伯。
更据闻,这背后有藩王势力作祟。
翻过东厂送来的条子,杨铎冷笑一声,“回去给白厂公带个话,东厂的番子能干,到底粗糙些,这事,本官收尾。”
“是,咱家这就回去禀报厂公。”
宦官转身离开,杨铎靠向椅背,微合双眸。
许久,手探入怀中,取出一只荷包。拉开系绳,一只木哨滚入掌心。细细摩挲,脸上的笑容终究增添几许暖意。
看来,还是下手不够狠,才让魑魅小人少了顾忌。
今日之后,锦衣卫的凶名,定会深深烙入百官脑海,终生无法抹去。
永乐十年九月,册立皇太子大典刚过,天子下诏正式迁都。
“朕行北,皇天子留南京。”
“天子为国守门,自朕始,朱氏子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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