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你到底还藏着什么秘密,不曾让朕知晓?
念及此,他垂眼看着对方,慢慢笑道:“七尺男儿,竟坐不得船?”
扶苏闻言,抬眼看了看他,神色里闪过一丝倔强,却什么也没说。
嬴政见他不答,徐徐蹲下身去,忽然伸出衣袖,拭向对方不满汗水的前额。
他知道以扶苏之x_i,ng,经了昨夜之事,定会躲闪,定会避之不及。然而此番让他意外的是,扶苏身形未动,只是微微地颤抖着,而这颤抖分明是来自于晕船,而非自己的触碰。
嬴政一怔,定定地看着对方。而对方有些无力地垂着眼,长睫如羽,随着船身的荡漾窸窸窣地抖动着,看起来有几分羸弱,然而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却又尽是不甘示弱的气息。
再一次想起他已故的母妃,嬴政恍然觉得,这孩子的容貌更胜于她。
他忽然收回目光,起身走到船头。负手而立,片刻之后却道:“将船撑稳些。”
这话却是对着那船夫说的。一字一句沉稳异常,然而在这江水滚滚之中,却仿佛投石落水一般,很快淹没不见。
扶苏靠在船边,闻声抬眼看了看他。极快地,却又再度垂下眼去。
第九章
船行至湘水对岸,嬴政上了湘山祠,带着众人行罢了祭祀之礼,便原路而返。船上扶苏仍是一副极力隐忍的难受的样子,嬴政看在眼里,却并未说什么。
之后的路途里天公大为作美,无一日不是风和日丽的大好天气。由是众人畅通无阻,自南郡经由武关而行,两个月后返回咸阳时,已是这一年的年末。
一路上,或祭祀先祖或标榜功德,扶苏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随在嬴政身后,言听计从,分外乖顺。而那夜的种种却是仿佛是心照不宣一般地,再未被人提起过。
返回咸阳城后,这半载时日里积攒下的,须得嬴政亲自过目定夺的国事便纷至沓来。嬴政一面遣随行官员将路途所见的弊病记录下来,陆续处理,一面夙兴夜寐地浸 y- in 在堆积的政务之中,待到将其尽数参阅完毕,交代下去,才发现这一年眼见着便要过去了。
年末的事务虽然较多,然而真正到了年关之际,朝中上下反而俱是一派清闲。嬴政骤然闲散下来,便心血来潮,将所有子嗣们召集在一起,去城郊游猎。
十几个孩子投他所好,俱是玄黑的衣袍,唯独一人身着白衣,打马慢慢地跟在后面。神情虽淡,却也足见对此事无甚兴趣。
嬴政看在眼中只做不知,扬鞭狠狠抽在马臀上,黑马引颈长鸣,声音高亢雄浑。众子见父皇宝刀未老,仍是如此气魄逼人,心下不觉振奋非常,纷纷跟着扬鞭,策马狂奔而去。
马匹驱驰了一阵,嬴政下意识地回过头,去寻觅那白衣的人。然而身为长子的他本应紧随自己身后,此事却是尾大不掉地跟在最末。嬴政微微敛眉,收回目光,却恰是触到离自己最近那人的目光。
竟是胡亥。
嬴政还记得,上一次眼见他技艺生疏,落在了最后,不想不过半载时日,竟已j-i,ng进如此。暗自沉吟,目光不觉在他面上停留的久了一些。
觉察到父皇的目光,胡亥心中一阵兴奋激动。他这半载日日苦练骑s,he,为的便是此刻能进入嬴政的视线之中。他深知自己身为是幼子,论地位论才干都注定与皇位无缘,故而自然不会成为嬴政j-i,ng心栽培,倾注关爱的对象。
然而他之所欲并非皇位,却也不过父皇多一刻的关注而已。
见努力收到回报,胡亥越发卖力地夹了夹马肚,跟得紧了些。而嬴政目光稍稍失神了一阵,匆匆收回,不再回头瞻顾。
当日嬴政s,he杀了两头雄鹿,均是一箭封喉的准头。有他在,其余的儿子纵是怀有非凡的身手,也自然不敢班门弄斧,喧宾夺主。由是其余人便只是跟随在其后,齐声盛赞着父皇超群的技艺。
嬴政心底自然分得出真假,却也当仁不让地受下。几个时辰后,眼见日已西斜,自己也着实有些乏了,便吩咐众人返回城中。
众人三三两两地打马,闲散地往城中而去。嬴政自然走在最前,未走几步,忽然听闻后面一阵蹄音由远及近。
嬴政没有立即回头,而是抬眼看着天空中一抹艳红的余晖,这般听了片刻。直至那马音近了,他目光仍是不挪,只口中道:“何事?”
“父皇,”那人开了口,声音稚嫩里带着几分怯懦,“儿臣……有一事相求。”
原是胡亥。嬴政收回目光,自嘲地轻笑了一声,实在不知自己方才究竟在期盼着什么。
他没有看向对对方,只是静静地看着前面的路,道:“但说无妨。”
“儿臣……恳请父皇赐给儿臣一名老师。”胡亥慢慢地说了出口,极力地隐忍着声音里的颤抖。实则他从心底而言,是十分畏惧嬴政的。不论是因了他是一统天下之人,手掌杀伐大权,更是因为于自己而言,他太过高山仰止,不可企及,那帝王独有的心思,是自己从未看穿过的。
此番若非是赵高极力劝服安慰他,只道若是他提出这番请求,陛下必然会应承下来,若非如此,他纵是心中也有此愿,却也是万万不敢开这个口的。
然而嬴政闻言沉默了一会儿,却是开口道:“你既有此说,必是心中已有人选。乃是何人?”
胡亥慢慢道:“赵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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